謝春燕坐在床邊椅子上,把露巧玉去美國的事情細細講來。夏可 賦認真聽著,先是茫然,然後是驚異,再後來則頻頻點頭。奶奶和哥 哥在他心中原本就是謎。謝春燕口中的謝以璐和Kevin ,倒是和他道 聽途說的非常吻合。據可賦所知,哥哥三歲那年,奶奶和哥哥突然失 蹤。都猜是奶奶把哥哥帶走了,卻沒告訴任何人去了哪裏。父母焦慮 萬分,四處打聽,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後來得知奶奶在台灣有個妹 妹,又輾轉去台灣打聽,卻聽說奶奶帶著哥哥去了台灣,但不久又離 開了。而且奶奶的妹妹不久也去世了,所以有關奶奶和哥哥的下落就 再也無處可尋。父母知道是奶奶偷走了兒子,心中悲憤不堪,但20 世紀80 年代初期,“文革”結束不久,台灣不但遙不可及,還令人望 而生畏。父母從此心灰意冷,不願再提及此事,對外稱奶奶和哥哥都 死了。為了避嫌,還去派出所作了死亡登記。原來奶奶並沒有死,隻 是偷偷帶著哥哥去了美國!既是如此,謝春燕所說的一切就都是真的 了。莫非自己真是億萬家產的繼承人?這想法突如其來,令夏可賦一 時不知所措。並無任何快意,隻有惶恐,心中反生出一絲莫名失落。 這些,難道都是巧玉出生入死換來的?
謝春燕敘述完事情經過,沉默片刻,壓低聲音:“本來我們不應 該違背你祖父的本意,也沒打算向你透露這件事情。但露小姐的真誠 讓我們很感動。她願意把你祖父支付給她的所有答謝金都作為支付我 們的傭金,來聘請我們協助你去美國繼承遺產。”
夏可賦心中一震:“我祖父支付的答謝金?全部?”
“是的。兩百五十萬美元,她分文不留。”謝春燕頓了頓,繼續說 道,“她回到北京以後,恐怕連現在的工作都沒有了。所以……你要 記得感謝她。”
頃刻間,夏可賦心中翻江倒海,一個念頭猛然而生:“謝小姐, 你剛才是不是說,老安第斯已經當眾承認巧玉是他的外孫女了?”
謝春燕點頭:“是的。就在幾個小時前,在安第斯的記者招待會 上,已經向全世界直播了。不過,安第斯先生已經暗中命令我們告知 露小姐她並不是繼承人,所以不能繼承財產。”
“但這隻有你們知道。對吧?”夏可賦瞪大眼睛看著謝春燕,“而 且,你們也不會去公開對吧?”
“是的,隻有我們知道。而且,本來就不能公開,因為簽有保密 協議。”
“那我就沒必要去美國了!”夏可賦如釋重負,“既然她已經是安 第斯的外孫女了,就讓她來繼承一切吧!反正我爺爺也不在了。”
謝春燕麵露驚異:“此話當真?那可是很大的一筆財富!很多人 夢寐以求的!”
夏可賦卻搖搖頭:“我不要。給她吧。就算都給她,也還不清我 欠她的。”
謝春燕收起笑容,肅然道:“對不起,這個忙我可幫不了。除非 你能給我充分的理由。”
夏可賦低頭沉吟片刻:“你們應該已經調查過我了吧?知道我的 父母是怎麼死的?”謝春燕點頭。夏可賦繼續說:“他們是在朝原開小 巴的。我七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外麵下著大雨,他們買了蛋糕,趕著 回來給我過生日……”夏可賦漸漸語塞,需更多力氣方可繼續,“就 在回來的路上,翻車了。一車人……都沒了。”夏可賦仰起頭,深吸 一口氣,努力說下去,“為了這個,我姥爺恨死我爸了。有一次他喝 醉了,把一份收藏了很久的報紙扔給我看。報紙上有全車遇難者的名 字……我一直覺得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包括我的父母,也包括巧玉 的……”夏可賦終於開始哽咽,但很快又控製住情緒:“因為那些人裏, 有一個姓露。露水的露。”
謝春燕若有所悟,微微點頭。夏可賦繼續說:
“我遇到巧玉後,也對她偷偷做了調查。你知道,這不是一個常 見的姓,而且她又是朝原人……當我知道她的爸媽也在車上,我想, 也許,是他們來找我要補償了。可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下班 開車去找她,陪她聊天,送她回家。可除了這些,我不知道我還能做 什麼。可慢慢的,我發現,我的補償,其實隻是一個借口。我……我 隻是很想見到她,我知道這樣其實是害她,因為我沒有勇氣離婚,放 棄我在北京的一切!可我……可我也沒有勇氣離開她,而且我知道她 也離不開我!我們就這樣度過了兩年。兩年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也 都充滿糾結和煎熬。在一起的時候,總在不停譴責著自己,可不在 一起的時候,卻又時時刻刻想著她。想她在哪裏,在幹些什麼……” 夏可賦再度語塞,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每次見到她,我都想抱住她, 狠狠的,死也不再撒手。可我不能!你懂得那種感覺嗎?”
夏可賦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肩膀卻依然微微顫抖,他不顧腿部 的劇痛,用力直起身體,向前微探著:“謝小姐,請你給我一個償還 巧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