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個世紀以降,人文精神、文學理想,是人們常提及的一個話題,人們不無擔憂的是,市場化進程,商品經濟的大手對社會生活強勢地介入,特別是對於精神層麵的影響,十分顯著而直接。這種影響,積極的一麵不必說,而從另一麵看,對文學精神的堅守,對人文理想的高揚,帶來一定困擾,也檢視出文學在多大程度上能自持而堅守。因而有人指出,多年來文學難以贏得讀者和社會,整體上缺失了麵對時代文化變化的能量和力度。這不能不是人文的缺失和淡化所致。
為此,對人文精神的呼喚,對文學商品化的警惕,自然就有了從更高的期待中要求文學高揚人文的大旗,恢複人們對文學的信任。
應當說,嚷嚷了十數年,並沒有出現人們期待的改觀。甚而在一定程度上,有了更為堂皇的借口和幌子。現實的文學,說氣數、命運,都不好定位,也難以定位。領導和組織者,圈內賢明之人,大眾和社會,都有自己的尺度。即便如此,對文學現狀的不滿,是社會共識。
當然,就從業者的數量,管理者的級別,經費的劃撥等等看,龐大的文學係統肌體的運轉裕如,不因大眾的冷漠而自省,不因社會的冷落而愧疚,也更不會靜心持守,常常也有急功近利的動靜和聲響。
君不見,近時期來,有熱鬧的評獎,有喧鬧的首發式,有過程比目的重要、形式大於內容的研討,也有用心良苦的數據統計,還有熱衷於商業運作而做表麵文章式的排行榜等等。這些,不能不說繁華,但繁華並非繁榮,不能不說熱鬧,但熱鬧並不都是光亮。稍事回想,一年內各種文學好不鬧騰,從大小的各式紀念性的集會,到慶典式的活動,包括一些主題性的行為,留給人們可資的回味,又有多少?同我們偌大的文學社會係統相較,產出與投入成正比嗎?也許初衷雖好,而效果未必佳。或者,初衷就未必見佳。浮華於眾,喧囂於市;取寵於人,招搖於外,如此一來,如今的文學,多有類似於行為藝術者流,而每遭有識者的詬病。
有人批評,習慣熱鬧而喧嘩的慶典,少有冷靜而認真的自省,難讓文學有大的長進。也有人批評,喜好熱鬧而雷聲大雨點小,視文學為行為藝術,或者假文學之名,浮華熱鬧,官僚衙門式的管理方式,並不能對文學有多少裨益。
這是從文學行為而言,反觀文學自身,從文學的文體樣式看,這種浮華和喧鬧,雖沒有德國批評家顧彬所謂“當代中國文學大多是垃圾”之嚴重,但卻直接影響了大眾對文學的信賴和期待。
無論是從文學曆史還是從文學精神,我們期望的文學,應當對現實的人生熱切地關注,對個體生命的熱烈而切實的體察,對大眾生存狀態、生命情感激情的投入,對於弱者給予深情的凝視,有生命的體驗,有靈魂的燃燒,又有生命的愛恨之後的痛感與激情。這樣的文字,摒棄淺薄和陳腐,拒絕低俗。同樣,針砭醜惡和不良。這樣的文字,是激情豐沛的原創。
難能的是,散文創作卻一直葆有這種文學精神,在承接優秀的人文傳統,描繪宏闊的社會現象,抒發個體生命感受方麵,顯得更為自覺和活躍。無論從潛沉於古典精神的闡發,還是對現時人生的熱情關注,散文更能體現對生命的謳歌,對於社會良心的熱情褒揚。不一定是長篇掉書袋似的引證,子曰詩雲,才是文化,更不是有了對現狀的不平,敢做振臂之呼,抒發憤懣,才是人文精神,而對於人的感情世界和精神心態的真切體味和剖析,對於人本思想的充分尊重,就可以綻放思想的花朵,切合時代的文化精神,引發讀者共鳴。
所以,每做一次年選,我們對洋溢著人文情懷的文本有特別的喜好,在本書中(也包括另一本隨筆的選本中),是以此為一定標尺的。入選兩本的百十篇文章,也可以看到作者們的這種追求。在懷人紀事中,感懷世事的變化,感悟世道人心的得失;在對過往的追憶中,有年代的大事要情,也有個體生命的情態;從大的主題看時代文化的走勢,也可以在個人的經曆中,感受社會前行消息。旅行途中,由物事而情懷,由景及人,也可以跳閃出對曆史和文化的思考;即便是平凡人生、弱小人物,也有對親情和友愛這一普泛性情懷的新的思索。寫人繪事,記史述懷,憶往說舊,深摯的情懷,熱烈的情致,蘊藉的文氣,感懷體悟,瀏亮透徹,讓散文的體式不囿成法舊規,雖小巧卻雋永,這些是選本中的總體風格。
是為序。
2007年11月
2008:有味道的文字
作為一個散文大國(如果這樣說可以成立的話),每一年度的產量,如恒河沙數,恐怕是沒有人能作精準統計的。更何況在其文體的界定上也有分歧。這就有了從泱泱的散文海洋中撈取幾朵浪花,或者以一滴水反映太陽之光澤的難度。所以,編年選,無論如何,都不免會有遺珠之憾。
難度就是挑戰。每一年度的這項工作,就是一種檢視和盤點。從眾多的文學期刊、文學讀物中,找尋年度所謂最佳的散文隨筆時,心裏不免忐忑。這些篇什能反映出創作基本麵貌,能夠代表年度的最佳或最好的作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