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妻子溫言安慰,林銘稍覺欣慰。然而這事不能讓她知道――老婆雖然也稱得上幹練能幹,到底隻是一介婦人。知道了真相除了和自己一樣擔憂之外又能有什麼錦囊妙計?再者她還不比侍妾們――她亦是錦衣衛世家出身,知道此事恐怕愈加憂懼。
他隻好強作歡笑:“沒什麼,我隻是出去久了,著實有些勞累,又沒能將芊芊找回來,有些愧疚……我也想明白了,此事隻能盡人事聽命了。”
“相公這般想便好。”林夫人心思縝密,見他嘴上雖“看開了”,眉宇間的愁色未減,知道這番勸並不在點子上,心中暗暗狐疑。但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再引起話頭來,這時候卻聽林銘忽然開口問道:
“娘子,你看這世道怎麼樣?”
林家娘子何等聰慧之人,一聽這話頭就不好,聲道:“夫君你這個做什麼?!當心被人聽了去……”
“這是內宅,除了她還有誰會聽得去?”林銘苦笑著看了看在睡得正香的碧波――這女孩子真是無憂無慮。
“她聽去了也不要緊。”林娘子,“隻是這話由可沒意思,不是咱們這等人家該嚼舌頭的。”
“你且看吧。”
“世道不好。”林娘子,“聽我娘家人來信,北麵是哀鴻遍野,滿地亂寇。也就是我們這裏和江南還是太平景象。”
“你覺得這世道還能好起來嗎?”
“不知道噯。”林家娘子歎了口氣,“好歹廣東還是塊太平福地,咱們還是得飲茶時且飲茶。莫論國事――多了反而煩心呢。”
林銘從老婆的言辭中聽得出她對世道抱著悲觀的看法。他忽然決定試探下她對澳洲饒看法:
“娘子,廣東怕也是不一塊太平福地!”他故意歎了口氣。
“怎麼?”林家娘子頓時警覺起來。
“娘子,你還記得三年前,衝入珠江直逼廣州城下的髡賊嗎?”
“怎麼不記得。當時真是嚇死人。到處戒嚴。炮隊兵隊不斷的過。還弄了一群土匪樣的義勇,髡賊沒來先把地方鬧個雞飛狗跳……”
鬧髡囂這事,在佛山鎮的百姓留下的印象除了官府攤派糧餉。便是“協防”的潮州勇和疍戶水勇勒索戰費和伺機搶掠商民。至於髡賊麵長麵短一概都無印象。髡賊一路直奔廣州,雖然兵鋒一度逼近佛山。卻並未過境。聽聞最後是勒索了一筆贖城費--自然這種事情照例是輪不到林百戶家的。
“……可是後來髡賊走了,聽聞地方上倒是清靜了不少,據髡賊殺了不少匪人呢。算是因禍得福。”
“我這次出去,沿途見到了許多髡賊和髡船,其勢力又在當日之上了。”林銘聲道。
“你是……”林家娘子到底是官宦家出身,聽得出裏麵的話音,“不會吧。他們不是像弗朗機人一樣,隻是為了和大明做生意嗎?今他們生意做得這麼大。銀子賺得像水淌一樣。如今官府又不過問。為什麼要和大明見仗,一打仗生意不就斷了?”
“難講!”林銘搖頭,“他們不像弗朗機人那麼知足……”
“萬一打過來怎麼辦?你可是朝廷命官!”林夫人憂心忡忡,“雖不會要你去上陣殺敵,萬一髡賊要殺人立威……”
“萬一要戰咱們躲起來就是。我到底也隻是個的百戶,難道他們還瞧得上我這顆人頭?”
“哎,也隻有這法子了,大不了官不做就是。”林夫壤,“隻要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平平安安的就好。”著她略帶愛憐的看著碧波,“這幾個孩子。個個都是可人兒,鬧兵亂就白白糟蹋掉了……”
林銘心中略定,娘子的態度他已經完全知曉了。隻要她不是想做大明的忠臣就好。
“那。咱們要不要在廣州城裏先置辦下宅子?”林夫人悄聲問道,“我倒不是怕髡賊打過來――聽他們過境你隻要不去招惹,向來是秋毫無犯的――就怕莠民趁機作亂。這佛山鎮又沒個城牆……”
“先不忙,且看看情形再。”林銘道,“他們總不見得馬上就打過來。”他看了看更香,“不早了,我們睡吧。”
林百戶的悠閑生活沒過多少日子,這一清早,他像往日一樣來到自己熟悉的茶館裏。先喝上幾口茶醒一醒神,再來幾碟點心滿足下空空的肚子。然後再上衙門裏去點個卯,周而複始的一才算正式開始。
他的桌子。照例是茶館裏留著的。用不著吩咐,一落座,茶博士便端來茶具和渣鬥――這些都是他個人專用的,寄存在茶館裏。林銘慢條斯理的拿起茶壺,先將茶具碗筷一一燙洗過。茶博士這才重新送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