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憐橘香子規啼,我為故人淚沾衣(1)(1 / 1)

宋史中有很多場景,令人感傷不盡。我的祖母,現代女詞人沈祖棻就曾經寫過名為《崖山的風浪》的曆史小說,描述南宋王朝在崖山海戰最後一役的悲壯。那時,天下早已是元朝的天下,雖然南宋的臣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一二七四年,元兵攻入臨安,皇太後謝道清簽下了降書,宋廷北遷。壯心猶在的陸秀夫、文天祥等人先後奉宋度宗淑妃楊氏二子為帝,在南方堅持抗元。然而大勢已去,逃奔海上的幼帝在崖山被張弘範圍困,南宋朝廷苟延殘喘的最後一搏終於失敗。丞相陸秀夫逼迫妻兒跳海之後,身穿朝服,以“陛下當為國死,不可受辱”進言,腰間掛著玉璽,以白帶背負著九歲的幼帝跳海而亡。崖山一戰,宋軍全軍覆沒,海上浮屍十萬。

一二七九年,崖山的海戰終結了一代文治的宋廷。幼帝在生死麵前表現如何,自然是《宋史》上沒有記載的。在外婆的筆下,那是一個危急中尋找母親庇護的孩子。到底幼帝是表現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著,還是人生來會有的慌亂迷惑,曆史並沒有給我們留下答案。但無論如何,九歲的他想來是會悲愴的。而在宋朝覆亡的九十年前,日本壇浦海戰的血雨腥風中,源平合戰終結了一代平家盛世。那位被祖母抱著跳海的八歲的日本安德小天皇,《平家物語》中的記載就明確很多:他含著眼淚向人世告別,在祖母的懷中沉入大海。

戰場本是男人們的屬地,卻成了幼子們犧牲、母親們殉死的聖地。宋太後聞知幼帝死去,痛哭道:“吾忍死萬裏間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隨即蹈海。婦孺們在這兩場海戰中承載著悲戚的人生。她們是最無辜的犧牲,也是戰爭灰煙中最大的悲哀。

建久二年(一一九一年),安德天皇之母建禮門院在破敗荒蕪的寺院中孤獨地死去。這一生,她享盡榮華富貴,卻也受盡人間煎熬。建禮門院平德子,是顯赫一時的入道相國(古時日本官階分為一至八位,三位以上官員出家稱為入道,他們剃發僧裝,居官如初)平清盛之女,高倉天皇的中宮。一場源平合戰,她失去了父母兄弟,八歲的幼子安德天皇在壇浦決戰中蹈海而死。她曾經躍入大海,卻不幸被撈起,在她短暫的餘生中,唯有用泣血的心靈為平氏一門亡靈祈禱冥福。

平家的際遇,便如詩中所述:祇園精舍鍾聲響,訴說世間事無常。

波羅雙樹花失色,盛者轉衰如滄桑。

驕奢淫逸不長久,恰如春夜夢一場。

強橫霸道終覆滅,好似風中塵土揚。

祇園精舍是古印度舍衛國的著名寺院,無常院裏的鍾聲宛如寺僧誦念《涅槃經》的“諸行無常”;波羅樹花在釋迦牟尼佛涅槃時忽然從綠變白,由盛轉衰。驕奢也好,終如春夢一場;霸道也罷,終將如塵如土被風吹去。這首悲吟諸行無常、盛極必衰的詩,便是《平家物語》的開篇。《平家物語》以十三卷一百九十二節的巨大篇章,記述了從一一五六年到一一八五年三十年間源平戰爭——平安時代末期源氏和平氏兩大武士集團的鬥爭及雙方勢力消長的興衰始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