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扶蘇上前替她穩住心脈,手腕翻轉貼在她的肩上,給她輸送了一股強大的仙力。
縱使如此,也無法填補當年被赫連滄淵打下的那一掌的虧損。
“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子桑扶蘇的臉色也變了,他又加大了力量的輸送,始終無法治好她的舊傷。
白霧詩臉色慘白,“放手吧,治不好的,這是妖魔共主留下的。”
那日的赫連滄淵是要置她於死地,她能活下來完全是命大,後來又接連受了他好幾次的攻擊,加大了魂靈上的傷。
這傷,早就好不了的。
或許哪一日,她走在小路上,一陣風吹過,她就灰飛煙滅了。
“扶蘇,就當我求你,不要那樣做,你怨恨這天,可蒼生又做錯了什麼?”白霧詩哀求地看著他。
子桑扶蘇仍然不為所動。
“洛洛,我已經回不了頭了,神器已經熔煉結束,皆成為了蘊含毀天滅地的魔器,但兄長可以保證,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往後這天地之間便隻剩下你我二人,一切都是屬於我們的。”子桑扶蘇一路掙紮達到如今的地位,他好不容易才哄騙了茗鬱為自己偷盜神器,又靠算計威脅困住了天帝,吸食了天帝的神力為自己所用。
這一步步棋子落下,哪有後悔的餘地給他?
“當初妖魔兩界為了複活他們的主人,毀了天臨,而我們便是蒼生中的一份子,所以才會經曆這些年的苦難。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先不論仙魔之間的是非,至少……下界的芸芸眾生是無罪的啊。”白霧詩根本就不認同他的觀點,反駁道。
白衣青年閉了閉眸,青筋繃緊,低吼道:“蒼生的生死,與你何幹?又與我何幹?”
他過去心係天下,誌做君子,可到頭來呢?
自古便是好人不長命,惡人如願所償。
普通人的因果輪回皆是神仙筆下的故事,掌權者想怎麼安排,便如何安排。
“這世道不公,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子桑扶蘇雙手握緊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洛洛,聽哥哥的話好不好?”
白霧詩沉默了許久,最後歎了一口氣。
天帝還有一個想法傳達給了她,他想讓她試一試能不能成為神女。
畢竟她是異世之人,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白霧詩突然很想回家,她想大哭一場,想告訴係統,她不玩了。
什麼狗屁拯救反派,都是假的,既成定局的事情無論付出再多,做太多的努力都是不能改變。
良久過後。
她看著子桑扶蘇的眼睛,搖搖頭,“山鳥與魚不同路,從此山水不相逢。”
然後,轉身離去。
子桑扶蘇看著她的背影,並未出手阻攔。
在他看來,很快鴻蒙推翻,一切重新來過,屆時世間隻會剩下他和妹妹。
她無論去往何處,他都能第一時間尋到她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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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大戰如火中天,雙方皆是死傷慘重,聽聞仙族天帝羽化,羽化前化作金色巨龍離開了九重天,朝下界而去。
也不知去了何處,又尋了什麼人,在羽化的最後一瞬間重回九重天。
仙族如今完全服從戰神扶蘇的命令,說來也奇怪,自打天帝羽化隕落後,一向戰無不勝的扶蘇戰神忽然間不再掌控天兵事務,完全散養。
打仗嘛,沒有了首領的帶領,哪怕底下人再如何的驍勇善戰,也終究還是會因為群龍無首而變得潰散。
更何況對麵還有一個不死不滅的妖魔共主親自坐鎮。
很快,赫連滄淵便一路猖狂地打到了天門外。
瑤池的水被鮮血染紅,星辰墜落,萬千仙人們接二連三地隕落。
凡間的活人已經所剩無幾,冰冷的雨打在白霧詩的臉上,她走在下界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業火和冤魂的慘叫聲。
六界陷入了一片黑暗,這個世界看似即將是妖魔做主的世界。
無人知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子桑扶蘇在等,等仙族的人被妖魔兩界聯手覆滅,然後他再徹底給這一切畫上一個結局。
天帝將如何成為神女的法子全部給了她,還送了她一麵神界的天虛鏡。
天虛鏡是離天道法則最近,也最親近的神器。
在天虛鏡中,白霧詩看見了自己本該的宿命。
公主府的丫鬟白洛,本就注定了會死在那個陰晴不定,孤傲冷僻的少年手中,是她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白霧詩起初不想當什麼救世主,她不想成為所謂的神女。
真可笑,身為穿越者,她從頭到尾都不存在主角光環,如今到了這種需要犧牲她的抉擇麵前,她又莫名其妙獲得了大女主才會的能力——救贖世人。
天帝羽化前尋過她,告訴她:“吾這一生造下的罪孽極重,自知無法彌補,悔過也不能解決當前的局麵,神仙也會犯錯,也不能幸免。吾不強求你,若可以,懇求你去下界看一看眾生百態。”
人都是自私的,上古神籍上記載,以身祭天換眾生這種法子,會比斷骨裂心還要疼痛萬倍,並且結束後一切都會消失,從此不複存在。
白霧詩曆經疼痛,隻是習慣了,並非是不怕疼。
她自知不是一個胸懷天下大義,無私奉獻的人。
有時觸及到自己的利益,她也會去考慮究竟值不值得。
這樣的想法,在去往下界看遍眾生淒慘的模樣後,瞬間發生了轉變。
他們和七百年前的天臨太像太像了,倘若她不能回家的話,也失去了赫淵,苟活著也毫無意義。
若能以死來換取一切回歸原點,死去的人複活,枯萎的花草重複生機,逝去的時光倒退回來,倒也不錯。
想到這裏,她飛身去了天界。
彼時天界已經遍地狼藉,仙台碎成廢墟,濃鬱的仙氣被血腥味替代,彩霞變為黑雲壓下,赫連滄淵坐在天帝的位子上,手中正掐著一個神官的脖子。
下一秒,那個神官屍首分離,跌落在地的一瞬間業火纏繞上去,將其啃食得幹幹淨淨,一點不剩。
見到她出現,赫連滄淵他那桃花眼微微一眯,嘴角雖然還掛著微笑,但那透露出來的危險氣息令人不寒而栗。
赫連滄淵玩味般地挑了挑眉,懶洋洋地靠在仙座上,慢條斯理地說道:“白霧詩,我回來了。替我去將這些仙族的餘孽全殺幹淨,我給你王後之位。”
白霧詩對上他戲謔的神情,搖搖頭,“你不是他。”
赫連滄淵眼睫一抬,輕笑道:“本尊的元神碎片已經全部歸位,我記得和你之間的所有記憶,怎麼不是他了?”
白霧詩抿了抿唇,此刻的她已經妥協了。
愛到最後,終是妥協。
溪流入了江,會成為江河的一部分,江河卻不再是最初的那股溪流。
有些人一旦走了,便永遠不會回來。
這個事實,她到現在才徹底認清。
好在還不算太晚。
“我不會做你的王後,也不會再殺任何一個人。”白霧詩微微揚起嘴角,一抹淡笑。
她看著眼前熟悉的麵孔,那是記憶中的臉,也不是記憶中的那張臉。
“真想大夢一場啊。”她喃喃自語,要是能徹底死在美夢中,未嚐不是上天的仁慈。
初見時,何曾會想到日後竟是如此的傷情。
“那你今日來此,是為了你的族人來尋仇送死?”赫連滄淵微微挑著眉,妖孽的桃花眼含著戲弄般的笑意,一手托著下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你可以這麼理解。”白霧詩回答道。
成為神女的最後一步,便是先死後生。
天帝之前嚐試了那麼多次,皆是輸在了這最後一步。
對於她來說,隻有兩種結局。
要麼是成功死而複生,成為集六界氣運為一身的神女;要麼是和那些個仙子一樣的下場,死了便是死了,什麼都不會留下。
左右都是死,白霧詩忽然想起了原身的真正命運。
白洛注定是要死在赫淵的手中。
如今,換她死在赫連滄淵的手中,也是一模一樣的結局。
赫連滄淵自從拔掉了情根之後,變得愈加冷酷無情,縱使現如今想起了七百年前所有的記憶,也不見得她在心中會有多重要。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一雙桃花眼的深處是寒潭般的冷意,猶如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白霧詩祭出本命法器,不卑不亢地說:“動手吧,能堂堂正正和叱吒八方的妖魔共主打一場,是我求之不得。”
“有趣。”赫連滄淵的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忍住心底湧上的那股不知名煩躁感,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