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總算是安靜下來,仿佛人人都回到了應有的軌道。
商妍從來沒有想過,一場昏睡居然可以持續那麼久,從深秋萬木凋零的時候直接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這宮中真的大不一樣了,那一場震驚朝野的叛亂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倒是許多個半生不熟的麵孔在宮裏往來,卻沒有人再提起那個曾經被人人誇讚翩翩君子的名字。
偌大一個宮闈似乎人人都忘卻了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他像是一場暴雨,絲絲入扣而來,積釀已久爆發,紛擾喧囂離場,留下的隻有一段不可說的過往。還有早被人忘卻的,君懷璧三個字。
又一年過去,商妍年滿二十二。
醞釀了一年的桃花釀終於被挖了出來,總共埋下去七壇,有好幾壇破了口進了泥沙,隻有三壇保存完好。一掀開塵封的黃泥蓋兒,一股濃鬱的香味撲鼻而來,凜冽沁香。
第一次釀酒就有如此成績,商妍滿意得很,興奮地差人挑了酒壇前往承德宮賀喜,才進門,卻見著晉聞一身金錦坐在殿上,麵容沉靜與他平時判若兩人。在他身下整整齊齊跪列著西昭四大鎮關的武將。他高坐在龍椅之上,眼裏再沒有往日的嬉笑頑劣,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得不見底的暗色。
那是一個帝王才有的神色。
“妍兒?”晉聞發現了踟躕在門口的她,屏退殿上之人後麵色稍緩。
商妍忽然發現自己心頭輕鬆恣意得很,笑眯眯地指著酒壇道:“妍樂恭喜聞皇叔登上大寶,敢問皇叔敢不敢喝這桃花釀?”
晉聞眨眨眼,從袖口裏摸出一把金邊的扇兒搖了搖,笑了:“你說呢?”
桃花佳釀,自然敢喝。
三壇美酒,晉聞隻留下兩壇,還有一壇卻交到了商徵手上。那時商徵已經不再是帝王,他本已經是個閑散的太上皇,在收到酒和一道聖旨後卻坐在原地發了許久的呆。
商妍有些擔憂,想拽他的袖子,卻被他忽然抱著了腰。一室月光。
最後一壇桃花釀最終灑在了黃土之上。那是一個清晨,她原本還在睡夢中浮沉,卻被商徵半推半拽地拉起了身子,穿戴整齊,策馬奔向帝都城郊。日上三竿時分,辛辛苦苦醞釀了一年的桃花釀灑在了一座孤墳上。
之所以說它是孤墳,是因為它空有墓碑卻沒有半點碑文,小小的一撮黃土彙聚成一個小土丘,墓旁的雜草已經蹣跚開出了花。
若要說有什麼特別的,那便是墓旁一壇酒,與商徵手上那壇一模一樣。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這應該是送給晉聞的那兩壇桃花釀中的一壇。這墓究竟是……
商徵把酒壇放在那壇子邊上,望著墓碑輕吐了三個字:“君懷璧。”
這竟然是……商妍微微呆滯,望著那墓碑忽然有些眼酸,卻並沒有眼淚落下。君子懷璧,少年拜相;文冠朝野,權傾天下。誰能想到他到最後會是這樣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