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勝負之機轉瞬易勢,那柳媚兒雖然自負無敵,但也不敢和這些上古神鳥相比。看著眼前吳鋒和方倚雲將女兒摟在懷中,喜極而泣的樣子,更是傷心欲絕,心如死灰,一時之間隻覺得世間萬物再也與自己無關,已是生無可戀。就在柳如風垂頭喪氣、佟子魚等人彈冠相慶、吳鋒一家人喜極而泣之時,柳媚兒突然長劍一橫,便欲往頸中抹下。此時吳鋒等人相距甚遠,而柳如風也正在心灰意冷之際,一時不察,眼看著柳媚兒便要血濺五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場中紅光閃動,柳媚兒但覺手中一輕,長劍已經易手,一個紅衣女子衣衫飄飄,出現在眾人麵前,滿麵悲憫。
柳媚兒微微一怔,等看清了來人麵目之後,隻覺得心中的委屈如長河決堤一般洶湧而出,一發而不可收拾。當即上前一步,雙膝一軟,跪倒在來人麵前,抱住來人雙腿,放聲痛哭。柳如風見到來人,心中一喜,也上前施禮拜見。
來人正是峨嵋劍仙林湘君。
等柳媚兒哭聲稍歇,林湘君將她輕輕扶起,愛憐地為她擦去眼淚,柔聲說道:“妹妹,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情之為物,莫測高深,所謂情動於衷,乃是發乎於人神分際之飄渺虛無之物,就算是天地造物,對此也是無可奈何。你為了這一個情字自貶紅塵,受盡了百般苦楚,難道時至今日,仍然不能徹悟嗎?”
柳媚兒雙眼紅腫,抽泣道:“姐姐,小妹也不是不知這個道理,也想從此斬斷情絲,做一個逍遙清靜的世外之人。隻是……隻是……”
林湘君笑道:“隻是你一看到那兩人恩恩愛愛的樣子,便會覺得心底不平,是不是?”
柳媚兒含羞點頭。
林湘君笑道:“世間之所以會有許多的癡男怨女,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因為有了這一點不平之氣。世人執迷,自己得不到的,往往便不願意他人得到。若是人人都能將這一點不平之氣消餌於無形,這世間也不會有什麼天、地、人、神、鬼之分了。妹妹呀,姐姐若是總說一些大道理你也許不懂,你且來看,那是誰來了?”
眾人順著林湘君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茶樓後門開處,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肩背長劍,沿著院中曲折的花徑快步走來。此人劍眉朗目,風度儒雅,既有柳如風的勃然英氣,又有吳鋒的書卷之風,腳步輕捷,雙目顧盼有神,豐姿瀟灑,卓然不群,正是柳媚兒和吳鋒所生的愛子吳襄到了。
吳襄快步走到柳媚兒跟前,跪倒施禮,然後又走到吳鋒和方倚雲麵前,大禮參拜,最後再拜見過舅舅,這才向林湘君和佟子魚等人見禮。他見禮已畢,上前拉住吳飄飄的手,輕聲問道:“小妹,我是你的哥哥吳襄,你認識我嗎?”
吳飄飄嬌憨地咬指說道:“不認識,但是我聽爹娘說起過你。聽說你跟著柳姨娘習武,已經是名滿天下的俠客了,是不是?以後有空,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玩?”
吳襄伸手在妹妹頭頂愛惜地揉了兩下,爽快地說道:“沒問題!隻要你願意,方姨娘放心,哥哥什麼時候都能帶你去玩。”
兩人在那裏談談講講,旁若無人,顯得甚是親熱投機。
在場的眾人看在眼裏,都是心中一熱,感慨良多。尤其是吳鋒夫婦和柳媚兒姐弟,更是感受頗深。想想四個人爭鬥一世,但到頭來一對兒女卻是將三家的血脈係於一處,所謂血濃於水,又如何拆解得開?四人各自思前想後,心中各有所悟……
林湘君見四人神色間已經有所鬆動,便走上前將吳鋒、方倚雲、柳媚兒、柳如風以及吳襄和吳飄飄拉到一起,輕聲說道:“列位,隻因湘君與你們夙世有緣,所以才不避紅塵汙濁,數次點化你等。你們之所以會墮落紅塵,受盡苦難,也隻是因為為情所困,一時執迷罷了。佛家有雲:一須彌即一芥子,一沙礫即一世界。瞬間既是永恒,永恒又豈非瞬間?世間男女之情,也是如此,就算是恩愛一世,自滾滾時光長河中看來,也隻是彈指之間;而男女相見,情動於衷,一時相愛,相互之間在內心之中便會植下對方的影子,每每心神一動,便會想起,就算你經曆了千百世的輪回,又豈能說已經真正忘懷?這般說來,那一時之情動,又豈非永恒?也可以說世間所有情愫,父母、兄弟、姐妹、朋友,這種種情懷,也隻是你數世輪回之中所積澱的一些對前塵往事的模糊影像所致罷了,否則這茫茫人海,眾生之中,為何你隻會對寥寥數人真正動情?便如眼前這一對兄妹,你們細細看來,他們身上早已滲透了你們的影子。日後時光流逝,他們自會延續你們的恩怨情仇,以此說來,他們便是你們這一世情孽糾纏所演化之物,也是你們這一生所作的罪孽、功德的實體,又有什麼一時、一世之別?莊子有言: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又道: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你們經過了一世恩仇,時至今日,這形色二字難道仍然不能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