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仁義心腸留後患【一】(1 / 2)

在曙色朦朧中,兩條人影疾奔向紹興城。

李文奇心事重重,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知道,如果她說明此次是趕赴少林,她必然要跟著同行。當著武林濟濟多士,決不能和她同行,所以便借口要嚐嚐監湖紹興酒,同她在晨雞三遍之時,撲奔紹興府。

下了客店,開了兩個房間,他便借口養息,趺坐床上,寂然入定。

真怪!不過一夜之間,名震江湖的黑龍姑,頓反常態,柔情似水從頭抹,關懷愛護之色,充溢眉宇。大有噓寒問暖慰檀郎,劇憐儂心愁幾許之慨!

當進食之時,她更是殷勤侍候,充分顯出她並不止隻知彎弓躍馬,舞劍掄刀,十足的是一個善主中饋的賢內助。溫柔體貼,使豪氣淩雲的飄零書劍李文奇為之暗暗歎息。

他原想寧甘薄幸,藉故寫一封情詞懇切的書信向她剖心相告不能娶婦的苦衷,而後飄然逸去。

經她一番溫存,倒覺得硬不起心腸,反有“留將悱惻存他日,定將纏綿付此人”之感。

特別是她帶著嬌羞半解褻衣,微裸肩背間乃師給她點的守宮砂的時候,黑中一點紅,特別紅豔欲滴。她這一特殊舉動,不但證明了她清白無虛,並且大膽地表示已是他的愛妻,在那個年頭,除了夫婦外,哪有少女向男人脫衣裸體的?

心結愁千縷,百煉精鋼的飄零書劍,變成了繞指柔。他隻有暗歎不是寃家不聚頭,自己想背信塞盟於她,到此地步,不但勢所不能,且亦內疚神明,隻有徒呼負負。

他本是一個天馬行空,以天地為衾枕,湖海為漱孟,山嶽為幃幔,從無好逑之想。塵俗的愛苗情焰,早已無介於心,這一下竟被伊人撥動情弦,形成非奏“鳳求凰”曲不可之勢。他想到自己的個性,不適宜有家,且對方有名的難纏,雖是名門俠女,以現在的情形看來,好像夫唱婦隨,萬一事過境遷,對方又回複了傲兀自賞的姑娘脾氣,和自己性情衝突,雙方都是古怪性情,針尖對麥芒,絕無好結果。與其後悔,不如慎於當初,必須懸崖勒馬不可……

他越想越煩,表麵上還要強作欣悅,和她談說江湖上的異聞趣事。她笑語如珠,憨語如泉,活像初解人事的黃毛丫頭,使他暗中大為驚異,如不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龍姑。

其實,少女心,海底針,最難揣度的。她因為喜得如意郎君,芳心怡悅,便情不自禁的露出兒女本來麵目,過度的興奮,連他臉色因事,而變化不定,也未看出呢!

轉瞬天黑,他示意又要入定調息,叫她招呼店小二,不要再敲門瀆擾。其實,便是示意她各自回房去。

她冰雪聰明,一點就透,雖是英男俠女,不拘形跡。經他一說,又想起今日如何這等失態?別被玉郎誤解為放浪形骸,未修女訓吧?再想到以前自己何等高貴自尊,昨夜不懼失手遭辱,雖因禍得福,邂逅個郎,奇恥未雪,何樂之有?立時芳寸怒、愧、恨交並,不由臉紅耳熱,急急低首走出,臨去回眸,忍不住對他嫣然一笑。

少女羞態,最是美人,出自英風豪爽的俠女身上,更是別有風韻,她黑中透紅的臉蛋,被燈光反照,出奇的美,那深情的一笑,更使他心中一蕩。

他急摒去雜念,引氣朝元,趺坐調息,正心與神會間,猛聽院內傳來一聲梟喝也似的狂笑:“好啊!踏破鐵鞋無尋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黑妞兒,原來在這。咱那小師弟差點為你發瘋啦,發誓要走天涯海角找到你,不然,就要覓死覓活,連累咱們弟兄跑腿,腳板都磨穿了,識相的跟著走吧……”

隻聽她一聲嬌叱,似恐驚動個郎,又竭力壓低聲音:“不要命的狗賊,要胡說,滾到外麵去,休在這裏驚動別的客人……”

又是一個破沙喉嚨的聲音接口道:“客人個鳥,那個狗種敢烏龜伸頭,大爺把他臉瓢子揪下當尿壺……嘿!嘿!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總算天老爺幫忙,在酒糟城內找到你,乖乖的走吧!”

她似情急,低喝:“狗賊再敢狂吠,姑娘就顧不得驚世骸俗,要在這裏教訓你了!”

一個作鷓鶿笑的聲音開了腔:“小丫頭,別同爺們牛皮糖啦!要走容易,隻要你懂得交情,便是俺們弟媳婦啦,做伯伯的當然對你客氣,決不碰你一根毫毛兒……”

她怒叱一聲:“住嘴!狗賊是真要找姑娘麻煩,請到城外去吧!”

那破沙咽喉一聲暴喝:“小丫頭!你真要自己不上床,咱們可要請你躺下啦!”那鷓鶿笑的聲音冷哼一聲:“老實說吧!你別裝模做樣了,俺們那小師弟那一樣配不上你?你別做夢,以為又有人幫你溜走啦!別說你現在是孤雁兒,便是你那師姐、師妹在這兒,也落得俺們來個師兄弟連襟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