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西頭,斜影於生,話說那璟仁幫歐陽如是尋笛,逶迤周道,又到了那石林,怲怲無所獲,正歎惋惘然的當兒,一個黑影倏忽迎麵跟前,待目色清明,他的一隻手已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哈哈哈”黑影仰麵怪笑,璟仁正欲問話,卻是腰間刺痛,黑影已將他挾起,頡頏於林間,不知去往何方。歐陽如是在家中久久不見他回來,將錡釜中的濃湯嚐了一勺又一勺,至暮,方有些揣揣了,但也隻是以他慣有的不雅姿勢坐在宋無月床邊,百無聊奈。而宋無月方才食液饜足,所謂饑了一口強似飽時一鬥,所以她現在似有些醉態仙仙了。像是無意中拾取的話題,她道,“你那位朋友現在還沒回,怕是有麻煩了,你不去尋尋?”
歐陽如是答道“若是你的麻煩,你不尋它,它自會來尋你,若不是你的麻煩,你去尋,那不是傻嗎?”
宋無月聽著,感覺他說得對,又好像那裏不對,但這樣事理性的問題她從來不會去刻意思考。隻是微微惋惜,道“那明天就不能吃他做的菜了”
“或許夫人的手藝更好。”
宋無月撇撇嘴,“我不會”繼又盯著歐陽如是道“會也不會做給你吃!”
“你竟然恨我?”
“對,我恨你!”
“說個理由吧”
宋無月頓言,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說得過去的理由,難道因為他總是喚自己夫人?可這不是自己當初蓄意造成的嗎?歐陽如是戲謔地瞧她。
“難道是因為我沒有把玉決雙手奉上?”
宋無月乍然一驚,自己的企圖原來早已被他看穿了,心下不知所措,囁嚅掩飾道,“什麼玉決啊?你說什麼呢?”
“玉決那麼好的東西難道你不想要?”
“好是好,可是我要它有什麼用啊”宋無月提高了音量,以表明自己問心無愧,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掩飾已前後矛盾了。
歐陽如是聽著換了個姿勢,以袂掩麵,似是很累的樣子,輕歎道“玉決可以給你,隻要你幫我找到了玉笛。”
宋無月驚喜地從床上跳起,“真的?”,如果能以這種江湖中的方式換取玉決,總比委身於他人旁邊別有用心伺機偷搶的行徑要好過許多,畢竟不是天生卑劣。
歐陽如是撤袂,道,“快去找吧,我要睡覺了。”說完隨即起身往廊外走。這時卻是一陣嘀鳴響來。他微微偏首,尚可見那箭矢劃過空中,穩穩落在漆木櫃上。而箭上纏著一隻布條,“看吧,是你的麻煩早晚會自己找來的。”歐陽如是攤開雙手,向著宋無月道,一邊走進箭矢,扯下布條,展開來念。
“說得什麼呀?”宋無月問道,心下自有揣度。
歐陽如是讀完,複撩袂坐下,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不過他被俘虜了,要拿玉決去換!”
宋無月心下一緊,竟是與自己搶玉決的!這可如何是好,轉轉腦袋道“哪有那麼倒黴的,剛出門就被人抓了,興許這人訛你呢!別信他!”
歐陽如是笑了起來,道“沒訛我,因為這後麵還有一句,‘給姑娘換藥,藥在朱櫃第二層嬌青蒜莆小瓶內’。”念完,隨手將布條遞向燈火,青煙颺颺。
宋無月聽著,想想,那姑娘原來就是自己,不禁為剛才說的那句別有用心的話感到慚愧。便道,“那怎麼辦啊?”
歐陽如是從燈火處回目,又是戲謔地笑著望著她,道“朋友是我的,玉決也是我的,那能讓你怎麼辦啊?”
又是一語戳中宋無月的覬覦之心,弄得宋無月無所適從,勉強道,“行行,都是你的,你愛怎麼辦怎麼辦!”可心中還是擔心他真的拿玉決去換,不禁又道,“你不會真的用玉決去換吧,那你怎麼跟你師傅交代啊?”
歐陽如是衣袂擺擺,闊步出門,道“放下你的心快快睡吧,我自有辦法”。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悠然淌過,懷著於人事愛憎必然的期待,終於到了第五日鳴鏑之期,歐陽如是和宋無月來到了郊外艮隅處一座茆庵,那庵掩映於蒼林虯幹之間,曲徑通幽,喚名“葫蘆廟”,取福祿意,爽白可愛。歐陽如是卻道,“葫蘆,糊塗,這名兒取得好!”
宋無月心裏正緊張著,聽了這話,想他這一路侔若遊山玩水,不禁問道,“你到底有什麼辦法啊?”
歐陽如是哈哈大笑,“我的辦法就是天意,這地方也選得好,廟宇聖堂,正好昭示天意。”
宋無月無奈地搖搖頭,心中惆悵,玉決啊玉決,奈何那麼近卻又那麼遠!想著,步履交錯,卻已踏進了殿內,隻得掩懷。當下兩人四下觀望,香煙幡幢,不一而具,卻絲毫不覺人氣。而上供北極佑聖真君,披發不冠,金劍樹立在前,一龜一蛇蟠結左右,莊嚴極盡。歐陽如是操手在後,佛下仰視,悠然歎道,“這樣的地方可不能下殺手啊!”。
宋無月不以為然,手下一絲留情就可能與玉決雲水兩相望了,她待會兒可不能大意,可自己三腳貓的本事令她甚是揣揣。眼見歐陽如是又是爇香跪於草莆之上,虔誠拜佛,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禁生氣。跨步走到他跟前,正欲說什麼,出口卻是“啊”的一聲。地板倏然開合,將他們兩人吞了下去。小廟又回歸了平靜。
在平靜之下,往往是更洶湧的波濤。而歐陽如是和宋無月此時就在這波濤之中,耿耿於下一刻的遭遇,可待歐陽如是睜開眼時,看到的卻是梅采薇驚喜的臉,她一雙眸中泛著灼光,發出似是驚歎亦似是疑問的語調,“歐陽師兄”,歐陽如是將壓在身上的宋無月掀開,站起來環視四周,而孑然幾束燈火並沒有將這個地窖照亮,模糊地覺得這似乎是一個倉庫。他拍拍衣袍上沾染的泥土,道“你們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