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社會(1 / 3)

應天自是綰轂兩畿,杭州城的繁華卻不啻於它,隴西的丹砂羽毛,荊、楊的皮革骨象,燕、齊的魚鹽氈裘,梁、袞的漆絲絺紵,百爾商賈,彩旗幡幢,其內有一招,書,“璟仁醫館”,四個洋洋端楷大字,禦風旆旆,自引目拔萃於眾招內。往裏瞧,館內大夫張璟仁正謹身危坐,一個一個地瞧著病人,翕翕然竟也不似病痛之所。其中有一婦人緩鬢布衣,聽得她道,“璟仁大夫啊,聽說你這幾天出去采藥了,關了門可把我急死了,可盼著你回來了!”

璟仁沒有接他的話頭,自道,“你這病已無虞,不需再吃藥了。”

婦人回,“怎麼會無虞呢?我覺得不舒服啊,現在這腦仁還痛呢。”

“你的身體確實無大恙,若還覺得不舒服,回家睡覺。”

“你什麼意思啊?說我沒病裝病是吧?有人沒事愛裝病的嗎?哪有你這樣的大夫啊?”說著,婦人起了身攛掇身後侯著的幾人,“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人怎麼這樣啊,說我沒病裝病,治不好我的病就誣賴我,這璟仁大名可真讓人開了眼界了!你們待會兒可別被他騙了,多留個心眼子。 。”

璟仁一聽,急了,道“你這老婦怎得口舌這麼刻薄,盡是胡謅毀我聲譽。我沒說你裝病,我是說你頭痛是因為沒睡好覺!”

“那不還是說我裝病!大家都在家這看著呢,是誰胡謅心裏明白!別欺負我老婦年老拙舌!”

“你就是年齡大了聽不懂我的話!”

“你什麼意思,大家都清楚!”

“我的意思是你的病不用喝藥,睡一覺就好!”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裝病,大家都聽清楚了!”

說著,那婦人就要去外邊大街上喊,可還未出口,頸邊就是一記重錘,兩眼一黑,沒了知覺。老婦倒在了門檻邊,館內眾人一看,驚嚇不已,不知誰一聲,“殺人了!殺人了!……”眾人竟信以為真,亦或是隨聲附和,也喊著,“殺人了殺人了,璟仁大夫把病人殺死了!”舄履相錯,一哄而出。

璟仁看著那持著玉笛的真凶,怒起三丈,道,“歐陽如是,你在幹什麼?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說著趕緊上了前,將老婦扶起至榻上。這下不止裏邊的人看到了,外邊的人也看到了,加之聽得裏邊人的喊聲,當真以為這璟仁大夫與病人起了口角,將人殘忍殺害了,指指點點,以為談資。

歐陽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道,“你剛才跟她吵架的時候就是一副恨不得殺了她的樣子啊,我隨了你的心願而已。”

璟仁一本正經地接下去,道,“我是大夫,怎麼會殺人?”說著,去掐那婦人的人中,可不知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怎麼也醒不來。

歐陽如是道,“裝睡的人你是怎麼也叫不醒的?”璟仁嗤之以鼻,接著去摸她的脈搏。歐陽如是又道,“你不知道這是那回春堂尋來的無賴嗎?”

“什麼意思?”

歐陽如是見他終於開竅了,擺出一副先知的模樣道,“這些人是故意來你這尋隙滋事的。”

璟仁稍一思忖,不能信服,且這老友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平時沒正經慣了的,就愛說些無聊不靠譜的話。便沒理會,又去掀那婦人的眼皮。歐陽如是無奈,踱至他身邊,反問道,“看出她是什麼毛病沒有啊?”

璟仁像是受到了侮辱,沉下臉道“沒有。”

“她是睡著了,別打擾她了。”

醫術被質疑了,璟仁怒道,“難道我連有病沒病都看不出來嗎?”

歐陽如是兩手一攤著,哂笑。這時候,外邊雄赳赳地進來了兩個應捕,沒有含蓄,其中一應捕道,“璟仁大夫,隨我們衙門走一趟吧。”

璟仁道“什麼事?”

“你殺了人,這人不就在你這榻上,怎還問何事?”

璟仁一驚,轉眼去尋歐陽如是,卻那裏還有他的蹤影,看見應捕進來時就已遁了的。璟仁也不糾結,對了應捕正色逼視回去,道,“我沒有殺人,這人好好地躺著呢”他讓開身,使應捕們瞧。

應捕們上前瞧了,又道,“那她怎恁不醒?”

璟仁垂下眼,道,“我不知道。”

一應捕回道,“那就隨我等走吧,你是大夫,救病救痛之人,我等就不捆你了。”

君子之身,不捆的侮辱也是受不得的,且沒殺人就是沒殺人,為何要受他們的差?璟仁怒聲道“我沒有殺人!”

另一虎虎的應捕聽了沒好氣,讎然,“官吏差吏,來人不吏,殺人沒殺,當官折辯,與我等無關。”說著,卻拿出了麻繩上前來,猿臂一索,就將璟仁雙手縛住了。璟仁稍稍掙紮,刺痛益甚,再一掙紮,似是骨頭都要斷了,沒有辦法,隻得冷了臉色,乖乖隨著他去。

“之後怎麼樣了?”歐陽如是問道。回憶了前些日子與歐陽如是的糾葛,璟仁心中仍是恨恨難平,怪不得歐陽如是說他會在飯菜中下毒毒他呢?能有這樣的惶然隱憂,也可見歐陽如是的心中是清楚自己當初有多不道義了。其實歐陽如是當時遁走是因為自己實在是見了官府紛擾等事就頭痛,事後本想再去瞧瞧的,卻又是被師傅一道飭令召回,這事那事的交待,心中愁苦煩悶應接不迭,然後竟然就忘了。當下見了璟仁冷著臉不理他,又追問,“之後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