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拍擊了河岸，河岸又修補了自己。樹上的葉子飄落下來像一群鳥排成了V字。當雲聚成臉形，臉形就不會消失。”這是一個時間的流逝會帶來愈益增加了秩序的世界。哲人們申辯說，如果沒有走向秩序的趨向，那麼時間也就沒有了意義。過去是無序的、混沌的、離散的，未來則是有序的、有組織的、聚合的。假如時間的這一意義無法兌現的話，未來也就無法同過去區別開來。“一係列事件就會像上千部小說中多不勝數的隨機性場景。像入夜慢慢凝聚於樹梢之上的霧，曆史將不得凸顯。”
不知你這樣想過沒有：當生命的記憶不複存在，世界將如何表述它自己？萊氏極精彩地給出了一個解答。這就是他所謂的“沒有記憶”的世界。他告訴我們說，這是一個隻有“現在”的世界，“過去”隻存在於書本中、文獻裏。為了認識自己，每個人都帶著他自己的“生命之書”，書裏填滿了他生命的足跡。沒有這部“生命之書”，一個人便隻是一張快照，一個二維的圖像，一個鬼影。隨時間的推移，這“生命之書”變得越來越厚，直到人再也無法卒讀。這時人即有了選擇：上了歲數的人也許隻讀前邊的書頁，了解他們的年輕時代；也許隻讀最後，了解他們剛逝的歲月。有的人幹脆全數放棄此冊，也就棄絕了往昔。在這些人看來，昨天是窮是富，是學問滿腹還是徹底無知，已變得沒那麼舉足輕重了。甚至根本就不存在一個昨天。
萊特曼寫過一個“時間如飛”的世界，再寫一個“時間如止”的世界。雨滴在空中一動不動。棗、芒果等的香氣懸在半空。當一個旅人從隨便一個什麼方向走近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的行速會越來越慢。他的心跳漸緩，呼吸漸弱，體溫漸降，思維漸散，直至他走進死的中心，完全停止。這是一個“時間呈同心圓擴散”的世界。時間從靜死的中心向外行進。有兩類人是注定想到這永恒的中心朝拜的。有孩子的父母和戀愛著的情侶。他們夢想著幸福的定格。不過，有人說最好還是不要走進去。時間流動中的生命雖是一隻盛滿悲哀的容器，但活著就是高貴的。沒有時間也就沒有了生命。
……8點零4分。打字員走進辦公室。愛因斯坦把手稿遞給了她。這是他的“時間理論”。他走回辦公桌，坐了一會兒便又起身向窗子走去。他年輕激蕩的思緒早已淩越了遠方生機勃勃的阿爾卑斯山巔。“天不早了，有誰知道時間呢？”他也許不會想到若幹年後在普林斯頓闡發他的時間理論的時候，他會在聽眾麵前這樣輕鬆地一語雙關開一個時間的玩笑。而萊特曼卻是極嚴肅地用文學講述著他的時間之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