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上果然擺好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兩個侍酒的書童也早已佇立廳中。
馬巡撫讓江千裏坐上位,江千裏執意不肯,坐了客位,三人舉杯互敬。
江千裏隻管喝酒,似是一直躲避著馬巡撫的問話。
馬文中已知江千裏要等燕飛來,才談正事,認為江千裏有意給燕飛麵子,隻好耐著性子等待。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燕飛才趕到二堂,向馬巡撫、尹知府告了罪,才入席落坐。
江幹裏敬了燕飛一杯酒,尹知府已搶先問燕飛如何安頓兩個要犯。
燕飛欠身答道:“卑職調派了十二名捕快,四人一班,輪番看守,除了牛筋索繩捆綁之外,又加了兩條鐵鏈子,鎖了雙腿,告誡兩人,如有逃獄行動,立刻以弓箭對付,並斷去雙腿。”
尹知府道:“好,好,天一亮就備文上呈……”忽然想到巡撫就在眼前,急急改口道:“大人可有指示。”
馬巡撫笑一笑,道:“這是欽拿的要犯,尹大人這一功立的不小,我會在奏折上力加保舉,俟聖意定奪,解京候審,還是就地正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尹知府高興得眉眼都在跳動,把剛剛被罰俸半年的臭事,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心中一直在盤算著,這一功如討了聖上歡心,說不定也可弄個巡撫幹幹呢!
“江先生!”馬巡撫笑笑,道:“我們可以談談別的事麼?”
“好,江某洗耳恭聽。”
馬巡撫道:“江先生是答應了?”
江千裏道:“大人的破格禮遇,江某是感戴萬分,力能所及,不會拒絕,隻不過江某也要提出一個條件,要大人作主成全。”
這一下,馬巡撫可愣住了,想不到江千裏老年成精,倒打一耙子,如果他不願應承,提出了一個自己力所所及的反條件,豈不是說了也是白說。
一時間,猶豫不定,臉色也沉重起來。
第一個反應的是尹知府,跟著收斂了笑容,臉也拉長了。
燕飛皺皺眉頭,道:“江兄,巡撫大人已明示的很清楚了,是要你江兄代為找一個人,那是江兄獨步江湖的本領,至幹江兄的條件,能不能先說出來,也好讓巡撫大人斟酌一下?”
江千裏微微一笑,道:“燕總捕頭,江某人提的條件和你燕總捕頭有關。”
“和我有關,那好,我先答應你,就是要我的人頭也立刻宰給你!”
“燕飛,別太衝動……”馬巡撫的臉色解凍了,條件放在燕飛的身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說話的口氣卻十分慈和,道:“聽聽江先生說法再作決定。”
這就是作大官能耐,心裏想的口裏說的,未必就是一致的。
“不!卑職先答應他,江兄,你說吧,要我燕飛的什麼?”
“你的兒子,小燕子,他今年十五歲了吧!”
燕飛道:“小燕子,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對,再晚兩年就來不及了,你肯不肯答應?”
“這個……江兄,你要他做什麼?”
“是不是想收作徒弟……”馬巡撫笑了,笑得很開心道:“江兄看上了小燕子,準備要傳授衣缽?”
“大人,這一次隻猜對了一半。”江千裏微笑著說:“小燕子是江某人幾十年見到最好的資質……”
“江兄的意思是……”燕飛想到江湖上有利用童心配藥的傳說,心情大為緊張。
“江某人直說了吧!我還沒有收小燕子作徒弟的資格,因為,我這點本領太有限了,收了他,等於糟蹋了他,你燕總捕頭那點本領,充其量和江某人半斤八兩,咱們都不配作小燕子的傳藝師父。”
“江先生的意思,是要替小燕子推薦一位名師了?”
“對!這才是江某人留在開封府最大原因,至於追蹤轉龍手,隻不過適逢其會,燕老弟也許還不知道,我和小燕子已經認識七八個月了,也傳了他幾手功夫,那真是叫我震驚啊!”
“有這等事?小燕子從未對我說過。”
“是我不準他說的。”
“那江兄又震驚什麼呢?”
“燕老弟,我不知道你傳了小燕子多少武功,我江某傳他武功不過五個多月,幾乎已被掏去了壓箱底的能耐,他能一學就會,舉一反三,我看再有三個月我就沒有什麼可教的了,燕老弟,小燕子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呀,可惜未遇上真正的師父,我要他去見一位風塵奇人,我想,他會為小燕子的才質而破格收錄門下。”
“江兄,能不能告訴我,那位風塵奇人是誰?”
“現在不能說,小燕子還未拜入他門下……”
“這是好事啊!文中也要插一腿,如果燕總捕頭同意,我想收小燕子做個幹兒子,怎麼樣?”
“大人,這……這是小燕子的造化了。”
“好,就這麼說定了,尹知府請看個日子,帶小燕子到我家去,正式拜見幹爹幹娘……”
“對!要大排筵席,好好熱鬧一下。”尹知府討好的說。
“也不用太鋪張了,客人也不要多,心誠就好了,燕總捕頭,你說呢?”
“一切由巡撫大人作主……”
馬巡撫一笑,道:“以後……燕總捕頭,咱們就是幹親家了。”
“下官高攀,下官高攀……”
“燕老弟,你還沒有答應我呀!準許我把小燕子帶走,快隻三年,遲則五載,還你個絕世高手的小燕子。”
“行,我答應了,不過,回去可要對老婆費盡口舌了。”
“可是,江先生……”馬巡撫急急叫道。
“我知道,我會先辦巡撫大人的事,現在,我答應了,大人請說明內情吧?”
馬巡撫臉上泛出歡愉之色,但也隻是一閃而逝,歎口氣,道:“江先生,這件事不但關係著文中的前程,也關係尹知府、燕總捕頭的進退,嚴重點說,隻怕還牽連著身家性命……”
這番話太嚴重了,尹知府本來的一腔歡喜,突然間如冷水澆頭,臉色大變,燕飛也聽得愣住了。
江千裏臉色沉重地道:“大人,什麼人如此重要?”
“是啊!大人……”尹知耐不住心中的疑懼,接口說道:“難道那人是比轉龍手張不空還重要的欽犯?”
“抓不到欽拿要犯,刑部的責任會比地方官員重大……”馬巡撫語聲幽沉的說:“大不了降旨叱責一番,絕不會牽連到身家性命”抄家滅門啊!……“尹知府臉色更見慘白。
“不錯,我不是危言聳聽,找不到這個人,聖上一定震怒……”馬巡撫道:“抄家滅門確有可能,就算聖上寬厚,也會辦一個罷官充軍,永不錄用。”
“我的媽呀!……”尹知府差點叫出口來,強忍急吞,還是把我字叫了出來。
“尹知府,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吧?”馬巡撫望著尹知府。
“卑職是想知道一些詳細的內情,大人可否明示呢?”
“是要說清楚的……。江先生不明內情,也無法著手找人的,三公主鳳駕南遊,在這裏失蹤了……”
“在什麼府縣失蹤的?”尹知府急急迫問。
“就在貴府地麵上,開封府東大街的高升客棧,三公主夜宿那裏,天亮後,人已不見了。”
“卑職怎麼一點都不知道三公主到開封的消息……”尹知府說:“如果卑職得到訊息,自會全力保護,保不住公主的安全,甘願領罪受刑,死而無怨,但卑職……”
“公主是輕騎南下,我也是在公主失蹤後才得到消息的,這件事,本來不應該怪罪到地方官員,但天威難測呀!……”
“大人……”燕飛開口了:“公主離京,難道就沒有官廷的侍衛隨行保護麼?”
“有!隻不過,他們是在三公主失蹤之後,才到巡府中見我。”
“江某鬥膽,請問大人,他們是幾時到巡府中報案?”
“午時過後……”馬巡撫道:“日上三竿,還未見公主起身,他們還認為是三公主旅途勞頓,睡得香甜,不敢驚擾,直到近午時分,才覺情形不對,破門查看,三公主芳蹤已杳,不知去向了。”
“護送三公主南下的有幾個宮廷侍衛?”江千裏神情冷肅地說:“是否有宮女隨行?”
“三個侍衛,兩個宮女,但兩個宮女都被人點了穴道,倒臥在三公主的住宿房內。”
江千裏道:“那兩個宮女現在何處?”
“在巡府中。”
“哪三個侍衛呢?”
“他們似是已被這件事嚇得六神無主了,一直催著文中想辦法找人。”
“大人又是怎麼找上江某的?”
“這就多虧李總鏢頭了。”
“黃河鏢局的李青竹……”
“不錯!”馬巡撫歎息一聲道:“巡撫府下,本有一位很精明的總捕頭韓濤,和開封府的燕總捕頭合作良好,使河南省地麵上一向平靜,可惜的是韓濤得了一種怪病,已臥床三月,也曾兩度請辭,但文中念他立功甚多,是一位難得的幹員,準他半年病假,半年內病情如沒有好轉,再作計議,想不到在抱病期中,竟然出了這麼一件重大的案件。”
“快刀韓濤竟然臥病了數月,但不知他近日的病情如何了?”江千裏感歎地說。
“病勢甚重,為了三公主失蹤一案,文中親到韓府中探視,順便說明了案情,他推薦文中請李總鏢頭出馬相助,李青竹果然耳目靈通,早已知道江先生屈留在開封府衙,要文中求先生相助一臂之力。”
江千裏歎口氣,道:“李青竹也不能置身事外,他對豫、魯道上的形勢了如指掌。”
“好!天一亮,文中就請他來此和先生見麵,以襄助先生。”
“這件事,不用大人費心了,江湖中的事務,要用江湖人的辦法處理,我自己會去找他,不過……”
“江先生有什麼需要,隻管說出來,文中無不盡力支應。”
“江某想先和三個侍衛兩位宮女詳細談談,不知方便否?”
“方便得很!”馬巡撫臉色突然冷了下來,道:“他們護衛不周,論罪當死,文中已經訓斥過他們一番了,江先生要問他們,我立刻去找他們來。”
江千裏道:“那就有勞大人了,我要詳細的問一下內情,看能否找出一點頭緒來。”
馬巡撫召喚來隨行旗牌官員,立刻去帶三名侍衛兩位宮女來開封府內廳相見。
此時,已起五更,正是人們好睡的時刻,但馬巡撫、尹知府竟都毫無睡意,生死大事,畢竟是讓人精神緊張,心弦震蕩。
三個侍衛的年齡都不大,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江幹裏卻看出他們都是內外兼修的好手,隻可惜,太缺少江湖曆練了。
兩個宮女也相當美麗,雖然哭得雙目紅腫,臉色蒼白,但卻掩不住天生的麗質。
深宮內苑中,果然是人才會聚之地。
三個侍衛說的,大致和馬巡撫說的相同,他們入夜後,分班在三公主臥房外麵巡守,直到近五更時分才鬆懈下來,回房休息。
江幹裏暗暗忖道:“真是少不更事,最危險的時刻他們竟然都回房睡覺去了。但想到住在開封府這等一省首善之區,沒有江湖經驗的人,也難免會減少戒心。
他沒有責備三個侍衛,這些宮廷內衛,平日趾高氣揚,就是一品大員他們也不會有所畏懼,但此刻對江千裏卻是恭恭敬敬的,有問必答。
兩個宮女更是戰戰兢兢的回話,但回答的都是一些沒有價值的東西。
她們和公主同住在一間分內外的大客房中,三公主住在內間,兩個宮女合住外間,她們什麼都不知道,穴道被解,醒了過來,這才知道公主失蹤了,嚇得三魂都出了竅,哭得雙目紅腫,心中已害怕到茶飯不思了。
尹知府聽得不住搖頭歎氣,道:“這算什麼回答,簡直是說了等於白說!”
馬巡撫卻冷笑一聲,道:“你們和公主合住一房,公主失蹤了,你們卻一點也不知道,這可是抄家滅門大罪,本巡撫就是先把你們重責一頓板子,皇上也不會怪罪下來的。”
兩個宮女剛剛停下來的眼淚,又開始垂下雙腮,哽咽著說:“婢子該死,可是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大人處死我們,婢子亦無怨言,反正回到宮裏也會被活活打死。”
馬巡撫沒輒了,嚇嚇她們可以,真要動刑逼問口供,他這位一省首長還真的不敢,畢竟她們是皇宮中的人。
“大人!”江千裏低聲道:“這件事,還是交給江某處置吧!”
“好!好!那就有勞江先生了。”
“兩位姑娘可有一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