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語蓮死了。
陰暗的地牢似乎比窗外的冰天雪地更冷幾分,連帶著滿地鮮血一應凍結。
曾經疼愛她的伯娘長姐居高臨下站在牢門外,奸險畢露,笑她錯把利用當真心。
可江語蓮又活了。
白綢掛滿堂,香案上並排列著兩尊靈牌。
整個定北侯府空空蕩蕩,被那灑進的月光襯得更為冷清。
“小姐,江家大夫人來了,說是要請小姐回老宅去。”侍女婉清在她耳邊一聲低語,才叫她從怔愣之中回過神來。
——她重生在父親戰死、母親殉情後的頭七,那個突逢變故的十四歲。
也是她經曆三年捧殺、狼藉收場的開始。
江語蓮蜷起手指,尖銳的指尖嵌入掌心,讓她在疼痛中恢複理智,也掩下眸中深刻的恨意。
“讓大夫人在偏廳稍候,待我稍作打理,便去見她。”
婉清瞧她這般態度有些擔憂,不由問道:“大夫人這幾日為家中上下可謂鞠躬盡瘁,小姐連正廳也不迎,是否有些……”
話音未落,江語蓮便是冷冷一眼。
“你記著,你隻有我一個主子,旁人再好,也得看我喜不喜歡。”
婉清被她的氣勢鎮住,連忙恭敬應下,隻是剛欲告退卻又被叫住。
“去年的茶陳了,你去取那宮宴上新賜的雲霧茶來,也得好生招待我那大伯娘。”
婉清心中不解,也隻能應是。
江語蓮到偏廳時,江家大夫人魏莞凝正端坐主位,眉心微微蹙著,像是對這般待遇不甚滿意。
隻是當瞧見她時,那眉心的溝壑卻刹那掃平,隻剩下一片憐惜與悲哀。
“我可憐的蓮丫頭,快來叫大伯娘好好看看。”魏莞凝朝她招了招手,自己卻未起身。
江語蓮走上前去。少女身量修長,擋住了那偏院中央點著的燭火,更顯神色晦暗不明。
這一瞬魏莞凝隻覺涼意襲來,但因窗外晚風清冷又夾雜雪片,她並未放在心上。
“沙場無常,你爹葬身於南疆,這是誰也沒能料想到的事情。而你娘聞訊大悲難以接受,殉情去了,也算是伉儷情深。隻可憐了你這麼個小丫頭,年幼便沒了爹娘,以後可如何是好?”
她說著輕拭眼角,那帕子素白,大片沾濕,好似難過了有一會兒。然瞧著她這偽善的模樣,江語蓮可謂倒足了胃口,垂下眼語氣淡淡。
“爹娘一生為大淵立下汗馬功勞,這是他們的職責與使命,我知他們無悔,這便夠了。”
眼見情真意切無甚大用,魏莞凝也有些不快。但她精於偽裝,並未顯露,反而在這偏廳巡視一圈。
“你到底年歲還小,於禮節上有諸多不明,如這偏廳便是接待身份低微者。大家族裏規矩重著呢,你今日請我便罷,我是你伯娘不會與你計較,但若待客不周,說出去可要讓人說閑話的。”
“咱們也並非大家族,”她說著,拿起一個新備的茶盞,親自斟茶,“江家的發源,無非那一盒一盒手製的胭脂,當初遍尋買家而不得有多困窘,兒時爹也作笑談說與我聽過。
人可不能忘本,才從泥潭裏爬出來還沒洗幹淨手腳,就去嫌棄旁人身上的泥水味兒;更不能忘記當初給養之情,恩將仇報,蒙蔽雙眼。”
“大伯娘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