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窗戶透過的光照在父親身上,祁裕站在書房門口,逆光而看,可能是由於房中光線昏暗,連帶著父親整個人也是黯淡無光的。
自從上次從牢裏出來後,祁裕就發現了,父親以前那麼精神矍鑠的一個人突然變得像是被抽了靈魂的軀殼,整個人看著一下子老了不少。
他平日裏雖然張揚,但是親近之人的一點一滴變化他都是看在眼裏的,隻是很少宣之於口。
在他過去成長的二十年中,雖然父親缺席了很久,但是就像別人說的血濃於水,不管怎樣,在他心裏都始終是敬著愛著這個人的,隻是他從來沒有親口對祁銑說過。
不知怎麼,祁裕看著父親在那細細擦拭那把紅纓槍,他心中覺得很不是滋味,失望中又有些無奈吧。
父親這一生可能心中除了他們娘三,心中所思所想的便是忠君愛國,以及他手底下的將士和他城中所護的百姓,其實祁裕心中是很佩服他的,小的時候每次看到父親歸家穿著那一身金光閃閃的鎧甲,他就覺得特別神氣,連帶著他也覺得與有榮焉。
三年前父親因為自責,自請解甲歸家上交兵權,祁裕雖然知道他心中肯定是有所不舍的,畢竟他征戰多年早就與底下的將士生死相依,有著過命的交情,輕易不會舍了他們,隻是他轉念一想,如今朝堂裏勢力愈發錯綜複雜,父親又是剛直不知變通的一個人,趁此機會卸下手中兵權也未嚐不可,至少可以不用攪和進各方勢力中,如今趁早抽身還是好事。
如今看來,是他想錯了,一家之見顯然是井底之蛙。
祁裕抬手扣了扣門,隻見祁銑好像剛剛一時陷入了沉思,待他反應過來,說了一聲“進來”,便起身將紅纓槍插入後麵的兵器架子上,那上麵還掛著他之前常年征戰所穿的那副鎧甲。
祁裕順著祁銑的動作也朝那裏看了一眼,之後便別過了頭。
祁銑示意他過去坐,又吩咐下人將他收藏的香片拿出了,待下人泡好了端上來,祁銑卻說道:“你經常在外麵,想必各種好茶見識不少,為父這裏的香片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說完看著那茶盞,麵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這笑意直達眼底,似乎是因為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祁裕卻說:“兒子以前少不更事一直以為越是名貴的茶喝起來才越是有味,後來走過些地方,遇到些人,經曆過些事,才明白茶倒是其次,主要還是看人的心境,一個人在歲月裏經曆了起起伏伏,再回到一杯茶裏才能體會到平淡中的雋永悠長。”
祁銑聽完這話,抬頭看著麵前的人,有一瞬的詫異,他感覺自己似乎一直都未靜下心去好好了解過這個兒子,兩人也從未推心置腹地交流過。
他也意識到,確實是自己的疏忽。
祁銑拿起茶盞,飲了一口,道:“這茶是當年我在益州戍邊的時候,那裏的百姓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