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生之犢飛梭卻敵(1 / 3)

李茂到岩後查看,忽聽澗水“花刺”的一響,他暗哼一聲道:“算你有種,果然來了!”

當下一緊身,躍落實地,便向峰下撲去。

這萬月峽中四麵山壁之上,垂有萬道山泉,日夜都有泉水奔流之聲,如果不留心,很難聽得出來其它異響。

李茂存心而來,特別留神,但奔下山壁之後,但見溪水淙淙,那有一點人影,不禁心頭大奇,暗道:“難道我聽錯了不成。”

他乃久走江湖之人,四下瞧了兩眼,故作若無其事一般,向山壁間一處大突岩上走去,心中暗自盤算道:“山上已有幾處暗樁監視,我不如隱在那大岩之後。”

忖思之間,人已到了那大岩旁邊,正待閃入岩後,突覺身後風聲颯然,心知有異,急忙一個箭步,向前躍去。

他應變之勢雖快,但來人身手奇高,竟然比他還快,李茂雙足剛一著地,連頭還未來得及回轉,突然肩後“風府穴”上一麻,已被人點了穴道。

隻覺衣領被人緊緊抓著,提了起來,直向那大岩之處走去。

這塊突岩,足足有兩間房子大小,但岩石相距山壁,還有三四尺遠近。

李茂穴道雖然被點,但他神誌尚清,隻見那巨岩和山壁之間,站了兩個背插寶劍的道人,隻因穴道被點,無法叫出聲來,空自心中焦急。

但覺衣領一鬆,被人摔在地上。

抬頭看去,隻見點中自己穴道之人,也是位中年道士,身著黑袍,胸垂墨髯,目中神光如電,一望而知此人內功十分精深。

但聽他冷笑一聲,說道:“萬曉光可在穀中……”忽然想到他穴道被點,難以開口說話,當下接道:“現在拍活你被點穴道,但如妄圖逃走,可別怪貧道不教而誅。”說完,果然拍活了李茂穴道,此人不知是沒有江湖經驗,還是自恃武功高強,拍活李茂穴道之後,緩步退到後麵山口一站,說道:“你現在可以答複我的話了。”

李茂轉頭望去,隻見剛才站在岩後的兩個道人,已然拔出寶劍,擋在前麵出口,前後出路,已被人封擋,當下說道:“你問我什麼話了?”借機微一抬頭,向上望去,隻見兩旁峭壁,高有數丈,絕非自己輕功能夠一躍而上。

那中年道人冷冷地說道:“我問你萬曉光是否在家?”

李茂隨口應道:“你是什麼人?怎的問話毫無禮貌。”心中卻在暗暗盤算,如何設法脫身,或是招呼同伴。

那中年道人怒道:“我是問你的話,你倒敢反問起我來了?”

李茂道:“你如不說明身份,在下自不便說出穀主行蹤。”言中故賣關子,叫對方猜想不透。

那中年道人仰臉冷笑一聲,道:“貧道白陽,特來找萬曉光,清結一本舊帳。”

李茂凝目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語地說道:“白陽道長!幾位可都是武當派的門下?”

白陽道長武功雖高,但從不涉足江湖,是以知他名頭之人不多,當下臉色微微一變,道:

“不錯,萬曉光如若不在穀中,貧道也不便和爾等為難,不過你要轉告於他,三日之後,貧道重來相訪!”

他見李茂竟然不知他的名頭,忽然覺著堂堂的武當派四老之一,在江湖之上竟這等籍籍無聞,一氣之下,忽然改變了主意,側身讓開了一條去路。

李茂微微一笑道:“武當派乃江湖上堂堂正正的劍派,做事正該光明磊落,在下定當遵守道長吩咐之言,轉稟穀主,三日之後恭候大駕。”

白陽道長被他拿話一扣,隻好冷然說道:“既是如此,三日後貧道再來,屆時不管他在與不在,貧道一樣深入你們萬月峽中,凡有攔阻,一律格殺!”

李茂抱拳說道:“道長但請放心,三日之後,在下準在峽口恭候大駕。”

白陽道長冷哼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另兩個身背寶劍的道人,一見白陽道長急奔而去,立時相隨奔走。

李茂望著幾人背影去遠,急急向穀中奔去,隻見萬曉光一人端坐大廳之上,獨自品茗,當下奔了進去,拜伏地上說道:“李茂有事稟告主人。”

萬曉光揮手笑道:“你起來。”

李茂道:“武當派白陽道長……”

萬曉光道:“我已經知道了,你立刻通知他們,各自準備,第三天一早撤退各處暗樁,齊集門前草坪之上等候。”

李茂怔了一怔,站起身子,奔出大廳。

萬曉光緩緩站起身子,在廳中走來走去,滿臉憂慮之色,忽聽廳外傳入萬映霞嬌脆的聲音叫道:“爹爹!”大步奔了進來。

萬曉光故作歡愉之容,回頭笑道:“你們到哪裏去了?”

萬映霞神色緊張的說道:“剛才我和師兄看到了幾個佩劍道人,不知是不是武當派中人?”

萬曉光道:“你們和他們動了手嗎?”

萬映霞回頭望了望相隨身後的師兄一眼,說道:“以我之意,要追上他們問個明白,但師兄卻極力攔住,不要我出手,叫我早些回來告訴爹爹!”

萬曉光兩道眼神凝注在愛女和弟子臉上,神情十分凝重地說道:“你們兩人過來!”他緩步走到桌案之旁,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聲音十分低沉地說道:“爹爹有幾句話,要告訴你們,不知你會不會聽?”

萬映霞呆了一呆,流下來兩行清淚,說道:“爹爹可是要女兒和師兄離開此地,避仇遠去嗎?”

萬曉光輕輕歎息一聲,道:“孩子!你很聰明,猜的不錯。”

萬映霞道:“爹爹武功絕世,為什麼要這般害怕白陽道長尋仇?”

萬曉光道:“武當派乃當今武林中一大劍派,門下弟子眾多,咱們萬月峽這點實力豈能抵拒得住,爹爹年過花甲,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近兩月來,每日愁苦難遣,全都是擔憂你們兩個……”

文天生急上前兩步,拜伏地上說道:“弟子身受師父一十五年教養之恩……”

萬曉光臉色一整,冷冷接道:“武當派的劍術,素有領袖武林之稱,連我都未有勝人之能,你們縱然留在此地,也是於事無補,快些準備一下,立刻隨我出穀。”

萬映霞突然展顏笑道:“爹爹可要和我們一道走嗎?”

萬曉光微微一歎,道:“自你母親死後,我—直對你寵愛有加,縱有錯誤之處,也不忍責罰於你……”話至此處,淚水滾滾奪眶而出。

萬映霞大叫一聲:“爹爹。”直向萬曉光懷中撲去。

萬曉光輕拂愛女秀發,黯然歎息一聲,接道:“如不是為了看顧你這孩子,爹爹早已追隨你媽媽於九泉之下了……”

大廳之中,彌漫著悲愴氣氛,個個淚水如泉,萬映霞嬌啼之聲,更是遠傳廳外。

忽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起自大廳門口,道:“什麼事,害得大哥這等傷神。”

萬曉光推開愛女,拭去淚痕望去,隻見虯髯繞頰的雄偉大漢,和一個絕世無倫的美女,並肩站在大廳門口。

來人正是領袖天下綠林的冷麵閻羅胡柏齡,和他的愛妻穀寒香。

萬曉光急急迎了上去,強作歡顏,抱拳笑道:“不知賢弟夫婦駕到,未曾遠迎,尚望恕罪。”

胡柏齡緩步入廳,躬身作禮,答道:“大哥怎的對待小弟也這等客氣起來?”他目光緩緩掃掠過萬映霞和文天生兩人臉上,又道:“大哥這等感傷,定然有什麼憂苦之事,不知可否相告,小弟或可為大哥一解憂慮。”

萬曉光強作笑顏道:“今日是你大嫂忌日,我們談起此事,不自覺的悲從中來,倒叫賢弟見笑了。”

胡柏齡微微一笑,也不再問,轉過話題說道:“兄弟近數月中,一直忙碌著內部瑣事,未能前來拜望大哥……”

他微微一頓,臉上泛出歡愉之容,笑道:“總算這數月時間,沒有白費,‘迷蹤穀’已為兄弟整理的初具規模,後日中午,兄弟準備盛宴屬下,特來奉邀大哥……”

萬曉光一皺眉頭,說道:“賢弟一代霸才,竟能在短短數月時間之中,有此大成,‘迷蹤穀’人跡難至,賢弟卻把它改作天下綠林盟主的總寨,天然形勢,再加上賢弟一番苦心布置,想來定當如銅牆鐵壁了……”他微一沉吟,又道:“不過,近日之中,正值你大嫂忌辰,小兄心緒不寧,赴會之約歉難應邀了。”

穀寒香正待開口勸說,胡柏齡已搶先起身說道:“大哥既是心情不佳,小弟怎敢相強,兄弟這就告辭!”

站起身來,深深一揖,拉著穀寒香向外走去。

萬曉光緩步送到大廳門外,高聲說道:“賢弟慢走,小兄不遠送了。”

胡柏齡回身說道:“大哥心緒不寧,怎敢有勞相送!”

萬曉光站在大廳門口,直待兩人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才緩緩轉回廳中,說道:“你們即刻收拾點應用之物,咱們馬上動身。”

萬映霞櫻唇啟動,話還未說出口,萬曉光突然一沉臉色,接道:“你如是有著些微孝心之人,就不該再傷老夫之心……”

萬映霞呆了一呆,道:“女兒怎敢……”

萬曉光道:“快收拾行李去吧!”

萬映霞舉起衣袖,拂拭一下頰上淚水,慢慢的轉過身子,緩步向後走去。

萬曉光目光轉動,瞧了文天生一眼,看他仍然站著不動,微怒叱道:“你還不快去收拾行李,站在這裏等什麼呢?”

文天生垂淚說道:“師父請帶著師妹離此,這峽中之事,由弟子出麵……”

萬曉光冷笑一聲說道:“好啊!你的武功已經比師父強了嗎?”

文天生撲身拜倒地上,道:“弟子怎敢存這等狂妄之心……”

萬曉光道:“那你還不快去收拾衣物,當真要惹我生氣,教訓你一頓嗎?”

文天生仍然跪在地上,垂首不言。

萬曉光正當心緒欠佳之時,看他不言不語,心中怒火更大,飛起一腳,踢了過去。

但聞一陣亂響,撞得桌上茶杯橫飛,文天生也被撞的皮破血流,但他卻仍然跪在地上不動。

萬曉光踢中文天生後,已覺出他沒有運氣抗拒,心中甚感後悔,但一時之間,又無法收住去勢,百忙中一吸真氣,力道雖然被收住許多,但去勢仍然淩厲。

隻見萬映霞眼含淚光,濡濡欲滴,站在樓梯口處。

原來她聽到了茶壺、茶碗的撞擊之聲,轉回身來。

萬曉光緩步走到文天生身邊,揮手對站在樓梯口的萬映霞道:“快去收拾衣物!”十幾年來萬映霞一直未見父親發過這樣大的脾氣,瞧了被打的師兄一眼,轉過身子緩步向樓上走去。

萬曉光輕輕歎息一聲,望著文天生說道:“白陽道長誌在找我,我如不在穀中,事情就不能算完,你認為留在穀中就可以代替我了,孩子!你用心雖然可貴,但江湖險詐,卻不是你能想得到!”

文天生慢慢的抬起頭來,挺身站起,滿臉堅毅之色說道:“師娘早逝,師妹一直追隨在師父身側長大,武當派人多勢眾,如若真的大舉尋仇,絕非咱們萬月峽能夠抵拒得住,師父留此,和弟子留此,實無什麼不同之處……”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師妹毫無江湖閱曆,弟子年幼無知,對江湖上的事情,也是毫無經驗,一旦遇上什麼凶險,弟子實難相護師妹安全,不知師父以為弟子之言,是否有些道理?”

萬曉光被他說的怔了一怔,沉吟半晌,道:“話是不錯,不過你看的隻是過於短見,別說我還未必真的會傷在武當派道人手中,縱然傷亡在武當派群攻劍陣之下,他們也將付出代價……”他黯然歎息一聲,又道:“孩子,我已活了六十多歲,早已把生死之事看穿,你師妹和你,都還是十幾二十歲的人,來日方長,你們青梅竹馬,從小在一起長大,兩小無猜,情愫早植,這些事早就看到了我的眼中,我送你們離開萬月峽,你們可一直奔她外公之處,那裏山明水秀,風景絕佳,霞兒的外公和幾位舅父,都是飽學之士,和他們相處一起,對你們都有甚大益處,唉!如果你們能夠常留那青山綠水之中,作一對深山隱士,閑暇之時,遊玩於山水之間,養情逸性,真真正正的度一生快樂時光,我縱然死在萬月峽中,也將含笑九泉了,快去收拾衣物,立刻隨我山穀。”

這一番話,無疑已把萬映霞終身之事,托付於他,隻聽得文天生滿臉緊脹之色,呆在當地,半晌才拜地上說道:“弟子!弟子……”他心中實在早已對師妹傾心,但又覺保護師妹安全事大,非自己力能勝任,心中情緒矛盾,使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弟子半天,仍然是說不出所以然來。

萬曉光道:“你們能否逃出武當派道人之手,還難預料,此事一半天成,一半人謀,還不快去收拾攜帶之物,再要延誤時間,想走也走不了啦!”

文天生見師父心意堅決,知道再說無用,當下站起身子,轉身回房,收拾好應用之物,帶上兵刃、暗器,重回到大廳之時,萬映霞已經在廳中等候。

兩人攜帶的行囊,都很簡單,除了幾件隨身的衣服之外,就是兵刃、暗器。

萬映霞當先奔出大廳,但見萬曉光背負雙手,身背著一個藍色包裹,站立大廳外台階之上,臉上微現憂憤之色。

他回頭望了女兒一眼,緩步向前走去。

萬映震一看爹爹神情,已知他不願多延時刻,緊隨爹爹身後而行。

萬曉光腳步逐漸的加快了速度,行約百丈,已是步履如飛,萬映霞、文天生不得不施展輕身功夫疾追,不大工夫,已然翻越過兩座山峰。

萬映霞忽然想到,此次離開萬月峽,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該到母親墳上拜拜再走,當下高聲叫道:“爹爹請慢走一步,女兒要到媽媽墳上奠拜一番再走。”

萬曉光停了腳步,回頭道:“此刻寸陰如金,不拜也罷!”

萬映霞幽幽說道:“女兒這次一走,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能重返萬月峽中,奠拜母親之墓……”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萬曉光仰望著無際藍天,沉聲說道:“可以,但不許久留。”

萬映霞道:“女兒拜過就走!”

萬曉光不再多說,轉身向丈許寬窄的峽穀之中走去。

原來萬曉光心痛嬌妻之死,不忍把她屍體埋去,異想天開,開出一個巨大的石棺,把愛妻屍體放在石棺之中,然後灌滿清水,讓水結成堅冰,棺蓋是用一塊白色透明水晶石做成,把這具石棺存放在十分陰寒之處,不使棺內結冰溶化,隻需到那石棺之前,即可瞻仰愛妻遺容。

這條峽穀十分陰寒,山峰倒掩,非到午夜時分,難見峽月,但穀底兩側都是堅硬的石壁,看去雖是陰森,卻是十分幹燥。

深入約五丈之後,地勢連向上升,萬曉光領先帶路,向上奔行。

這道峽穀,除了萬映霞隨父親來過兩次之外,平日甚難得父親允準來此,文天生在萬月峽中居住了十幾年,卻一直沒有來過,他幼年之時,曾受過萬夫人撫育之恩,對那多病嬌弱的美麗師娘,懷念甚深,但卻一直無法找到師娘的墳墓奠拜一下,他也曾暗中問過師妹,探詢師娘遺體下葬之處,萬映霞雖是對他無話不說,但獨獨對此事,不肯告訴於他,文天生問了幾次之後,得不到答複,也不再問。

但見地勢愈來愈高,直向一處崖壁所在走去。

萬曉光似是十分小心,不時回頭張望。

走完那崖壁傾斜的陡坡,到了一處突岩下麵,抬頭看去,立壁如削,已無去路。

萬曉光又四下望了一陣,才回身在突岩下的光滑石壁上,用力一推,但聞一陣輕微軋軋之聲,石壁突然裂開了一座石門。

一陣涼風吹出,使人頓生寒意。

這是一座兩丈深淺的石洞,四麵石壁,光滑如鏡,靠後壁處,橫放著一具石棺,萬映霞目睹石棺,早已忍不住悲傷之情,嬌喊一聲:“媽媽。”撲在地上,大哭起來。

萬曉光舉起手來,輕輕揮彈一下臉上的淚痕,緩步走近石棺,低頭疑視,默然無語,一顆顆淚珠,滴在石地上,發出輕微的音響。

文天生緩步隨在師父身後,探頭望去,但見那石棺之中,一片晶瑩冰層裏,仰臥著一個美麗的中年婦人,她嘴角間,仍然流現著微微的笑意,神誌十分安詳。

翠綠羅衣,在瑩瑩透明的堅冰層中,仍然光彩耀目,兒時的回憶一幕幕展現腦際,他想到這美婦人對他諸般的愛護,殷殷親情,視若己出……他想到她輾轉病榻的痛苦呻吟,聲聲如訴,但當她清醒時,她仍然拉著他問長問短……

隻覺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終於難再抑製住滿腔悲苦,大叫一聲,撲到那石棺之下,放聲大哭。

萬曉光黯然長歎一聲,強忍著滿腔痛苦,說道:“時間已然不早,咱們要上路啦!”

文天生長長歎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子,拭去臉上淚痕說道:“師父,弟子……”

萬曉光搖搖頭不讓他再說下去,接道:“我決定之事,永不更改,快些拿著東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