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起,祈少君便正是為我無極門下入室弟子!賜你道號一心!要牢記無極門訓誡,言行正己、持身正道、為人正心!”
無極門“虛懷若穀”之一的執法長老玄懷手握拂塵,正在為新入門的弟子祈少君行正式入門之禮。
祈少君朗聲道:“弟子一心!謹遵本門訓誡!”
玄懷微微頷首……這位玄懷道長,終日居住於無塵居、鮮少出來走動,縱情於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為人風趣幽默,但一到大場合時便會收起所有玩心,可見是個公私分明的師門長輩。
一位妍姿俏麗、容貌不輸司徒曼玲的嬌俏女弟子靈犀,隨侍在一身潔淨道袍的祈少君身側,引導他行使各種入門禮儀。
祈少君在祖師爺麵前磕頭,從此正式成為無極門的入室弟子。
行入門之禮後,祈少君在一夕的陪同下來到了無塵居門口。
一夕憨笑道:“師兄,我就先回去了。”
祈少君道:“你不進去?”
一夕邊走邊道:“師兄說笑了,無塵居除了本門長老外,必須經通報準許方可入內,師弟我怎敢造次,還是趕緊回擎雲閣練劍吧,師兄辦完了事情,記得一定要來指點一下我們……走啦!”
也許因為是唯一的嫡係師兄弟,所以這位一夕總令祈少君十分親切,答應了他的請求之後,便緩步走入無塵居……
無塵居即便不是真的一塵不染,但光是那清幽雅靜的庭院小築、清澈的池水便令人心目清亮,何況真正該洗淨的……是心中的塵垢。
充滿道家隱士氣息的大廳內,一名貌約三十左右、樣貌清麗又略帶一絲風霜的女弟子,偕同兩名垂簪道童恭迎祈少君入內,奉茶更衣……
“師弟,掌門師伯正在閉關,還請你稍待片刻,若是悶的話,這書架上的書籍盡可翻閱。”美貌女弟子道。
祈少君一揖回應,道:“有勞師姐,敢問師姐道號。”
美貌女弟子道:“師姐道號靈牽。”
祈少君道:“師姐是靈字輩,那便是玄懷師叔門下?”
靈牽道:“不錯,家師生性閑散又喜清淨,這無塵居平日裏呆得最長的莫過於他老人家,甚至數月足不出居,所以這裏的隨侍弟子大都以他的門下為主,畢竟我們又最熟悉他老人家的習性喜好……這裏的書籍,也有很多都是師父他親手撰寫抄錄的。”
祈少君隨手取了一本《無極門誌》翻了幾頁,道:“這本書中的行楷字跡秀雅但不失蒼勁,想必師叔撰寫時十分專注。”隨後又取了一本《十年語錄》翻看著道:“這本雖是草書,看著字跡,應該也是玄懷師伯所寫,最後幾句狂草看似無章,卻深得玄學易理,筆鋒之間皆有兩儀雙生之境。”
靈牽道:“前一本是本門曆史,而這本是玄懷師伯記錄自己的事。”
祈少君道:“難怪……看來,玄懷師叔不僅才華橫溢,而且行事更有其特立獨行的一麵,若遇重大抉擇,大都取決於當下的心緒……成魔成聖,也僅在一念之間,無怪會常年身居此地”
靈牽笑道:“原來師弟對書法竟有此深究?”
祈少君謙言道:“自幼喜好各類雜學,略有涉獵,無奈貪多嚼不爛。”
靈牽笑道:“師弟過謙,能夠從這兩本書的筆風中參透一位高人的修為,這可不是粗淺的入門功夫……看來師弟在江湖上的名聲絕非偶得,無怪……我就看你很像當年的那個人。”
祈少君微愕,再想到師姐道號中有一“牽”字,遂道:“師姐所說的當年那個人,莫非正是姐心中的牽絆?”
靈牽成熟一笑,道:“看來跟師弟閑談,真不會覺得煩悶……其實我也沒什麼,師姐出生苦寒,自幼跟隨家人賣香燭為生,雖有家人卻親情冷淡,記得在我八歲那年,有一次天寒地凍,我那天沒賣掉一份香燭、正愁回家會遭何待遇,誰知有一個大哥哥上來買下了我全部的蠟燭,我正興高采烈回去,誰知被一輛馬車撞翻在地,我的左臂被撞斷、右腿又被割傷,鮮血不止,賺到的碎銀子也灑落在地,被乞丐們搶掠一空……那晚,我蹲在邯鄲城北街的牆角裏蜷縮著,望著漂泊大雪生無可戀,彌留之際,隻盼著我去世的姥姥能夠把我帶走……後來,我就昏了過去……”
祈少君問道:“那後來呢?”
靈牽欣然道:“我以為那晚姥姥真的來帶走了我,可是沒有……當我再次醒來時,隻看到當時買我香燭的大哥哥守在我身旁,他的麵色很差,後來我才知是他為了救我不惜割腕放血,用自己的血救了我的性命。”
祈少君欣然道:“這位大哥哥,從此成了師姐心中的牽絆?”
靈牽欣然道:“是啊,他後來還照顧了我一陣,直到後來他的家人將我送到無極門,一晃就是二十年……”
祈少君問道:“這麼多年了,師姐理應可以滿師出山,就不曾想過出門找尋這位恩人和牽絆?”
靈牽抬起左臂,苦笑道:“可惜,當年這一撞,左手和右腿經脈俱損,習武多年難有進境,此生恐難有滿師下山的機會……不過,有道是相見不如不見,又何必執著?時隔多年或許物是人非,不如,就讓這當年這一切永遠成為一個美好夙願,或許這也正是那個人對我的期盼。”
“嗯……難得師姐還是個豁達之人……”祈少君微微點了點頭,隨後靈牽告退到屋外處理別的事宜,祈少君來回踱步良久,他雖認同師姐的想法,心中卻始終存著疑惑,付道:“真的能放下執著,甘心讓這一切永遠隻作為心中的一個夙願麼?”
之後好幾個時辰,他都在屋中翻閱本門的書籍……
閱讀典籍後他才了解到:無極門前掌門上清真人,門下原有“一心無垢”四大玄字輩弟子,當年七煞教橫行西域、川北一帶,上清真人率同四大弟子,與伴梅南居夫婦、昆侖派紫翠真人等當地武林正道高手,聯手將之鏟除,但七煞教總壇的一場惡戰,除大弟子玄一外,其餘三人與師尊均不幸戰死。事後,本門上下一致推薦玄一擔任掌門,但玄一深覺自己太過隨性、非掌門之才,於是與幾位同輩師弟們商討、將他們一手提攜的第三代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四位,授予了“虛懷若穀”之道號,並與上代的“一心無垢”同輩而論,再從中以最幹練穩重的玄虛為無極門新掌門……待塵埃落定後,玄一道長再次漂泊塵世、仗劍江湖。
“一心無垢”和“虛懷若穀”這八大本門尊聖,其門下弟子道號字輩各不相同,玄一道長為省事,門下弟子直接采用“一”字輩,僅祈少君和一夕兩人;玄心、玄無、玄垢三位長老的門下弟子分別為“宿”、“具”和“清”字輩,這三字輩的弟子現今已無多,還健在的大都是門中高階或身兼要職;而現任掌門玄虛門下是“棲”字輩,門下弟子皆一身正氣,棲鬆便是本門的首座大弟子,亦是公認的下一任掌門候選人;玄懷學識淵博,門下為“靈”字輩,因此門下弟子均是多才多藝、頗具靈氣;玄若門下則為“歧”字輩,意為歧黃之術,門下弟子們自然個個學醫,懸壺濟世;至於最末的玄穀鐵仲玉,他門下則是“遙”字輩,本門上下就屬他門下的弟子最不成器,至於原因麼……想想看……
多年來,無極門在玄虛掌門的引導下,長盛不衰,雖不比少林、武當等大宗門派響徹江湖,但卻是最神秘的武林隱宿、玄門之首,且由於門下弟子眾多、遍布大江南北行俠仗義,且由於最近數十年武林風起雲湧,隱門隱派開始逐漸掌控武林運勢,因此江湖中人常常言道
無極門隱為實質上的武林第一正宿,與另一神秘門派魔宮朝天,正所謂一正一邪,為武林至善與至惡之首,正符合了天地初開,萬物滋長,有天地、晝夜及善惡並存的太極兩儀至理。
白駒過隙,何況不過短短數個時辰,祈少君全神貫注典籍、心無旁騖,渾不知自己巳時來到無塵居,此刻已至黃昏日落,而當他聽到玄虛在背後叫喚他的時候,這才發現靈牽給他送來的午飯都早已涼透。
玄虛笑道:“師侄當真是好學不倦之人,不錯。”
祈少君連忙放下書卷,躬身道:“拜見掌門師叔!”
玄虛道:“快起來,是我讓你久等了。”
祈少君謙言道:“弟子自該恭候您老人家……”不過此話一出,他也覺得甚是尷尬,尤其是看著眼前這童顏鶴發的“青年師叔”。
玄虛額首道:“其實我之前並非閉關靜思,之所以不出來,就是讓你能有時間看看這裏的書籍,因為等我一來,恐怕你就沒心思再去看這些了。”
祈少君暗歎這位師叔名副其實的同時,也覺得此言的確有理,因為他來這無塵居,甚至千裏迢迢來這無極門,不正是為了想知道一些急於知道的真相。
所以他言道:“師叔所言極是,當日歸處慘遭大劫,二叔臨終前在弟子耳邊遵遵叮囑,要我來無極門找您了解當年事情的原委,隻是他也未料到,事後我竟然因緣際會地拜了玄一師父為師,而後又結識了鐵大……玄穀師叔,以及後來的一係列事故,嗬嗬,也算得上精彩紛呈……洛陽之行後,所有的事情都歸結到了一起……我今日來到此處,已是屢曆劫難。”
玄虛額首道:“能跟我說說所有的事情麼?”
又是數個時辰過去,直至明月掛樹梢,祈少君仍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最近數年來的經曆,若非玄虛提醒他吃晚飯,他鐵定不會留意。
“岷江一戰後的事情,師叔您都知道了……”他終於道盡了自己的旅程。
玄虛一直在屋內踱著步子,聽他的言道自己的艱辛路程,從歸處劫難、與玄一的因緣際會、蘇州結識鐵仲玉和司徒曼玲、與慕冰的種種因緣、孫孤雲屢次亦正亦邪的舉動、無劍山莊一役、與伴梅南居夫婦的相識,朝天宮的屢屢殺機、洛陽城的變故,還有司徒蒼穹的身份等等……玄虛始終神情淡然地聽著,是因為他早已有所料到、還是這位高人早已心如止水。
玄虛沉默許久許久,終於開口問了一句:“你是說……那個銅麵人,便是當今的武林盟主司徒蒼穹?”
祈少君道:“確信無疑,隻是……我總覺得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玄虛道:“此話怎講?”
祈少君道:“就憑在寶豐鎮客棧,老賈假扮銅麵人的模樣偷襲我們。”
玄虛讚許道:“好,縱對仇敵也決不自亂方寸……很好。”
祈少君道:“隻是有很多事情,弟子必須弄清楚當年的原委,還請師叔能夠告知當年事情的始末,解我困惑。”
玄虛仰首道:“唉……真是造化弄人,我們四兄弟當年聚散離合、曆經風雲驟變,到頭來還是糾結到了一起,更禍及後人……”
玄虛開始講述當年的一段真相:
“當年,外虜侵占我中原大好河山、荼毒我漢人子民,天下有誌之士無不紛紛奮起抵抗,我們這些武林豪傑,更是不敢不奮發而有所作為……就在二十多年前,有一群人組織了一個盟會,名喚鐵血盟。”
祈少君慨歎道:“鐵血盟,好名字!”
玄虛正色道:“不但名字好,而這鐵血盟的義士們個個皆是肝膽相照、視死如歸的鐵血英豪,而這個盟會的組織者,是四位出身江湖世家的複姓子弟,由他們四人聯手創立了這個鐵血盟。”
“複姓子弟?莫非……”祈少君才思敏捷,似乎已想到了點什麼。
玄虛和他心照不宣,解釋道:“不錯,這四人分別是:老大宇文赫,也就是貧道之俗名;老二神州大俠獨孤一鳴,也就是你的生父;至於老三……便是司徒蒼穹,也就是當今的武林盟主。”
祈少君微微額首道:“果真不出我所料。”
玄虛道:“以你的聰慧,自然一點即透……隻是,你唯一還不知道卻又已有所知曉的……是老四!”
祈少君沉吟道:“不知道、卻又有所知曉?”
玄虛額首道:“老四叫歐陽展翼,他出身家道中落的歐陽世家,雖自幼雙親早逝,但他十一歲時便已操起整個家,還將如履薄冰的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創立鐵血盟那年,他也才十四歲,此人天資極高,堪稱絕世英才。”
祈少君不禁道:“我倒很想見見這位奇人。”
玄虛深歎一聲道:“隻要你活著,總有一天會和他遇上的。”
此言明顯話中有話,祈少君雖欲追問,卻不願造次,隻聽玄虛繼續道:“我們四兄弟就此義結金蘭,出資出力、創立了這個鐵血盟。”
他來回踱了一圈,又緩緩道:“鐵血盟創立最初的數年,一切都很順利,尤其是你父親仁義無雙、俠名遠播,當年英雄大會上一鳴驚人,後由他出麵為我們招攬了許多有誌之士,其中就包括你義父和二叔,還有那群義士……數年裏,我們鐵血盟也著實幹了不少樁大事,誅殺了數十名朝廷惡僚,開金庫放糧倉、救濟百姓,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