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遠侯府歿了個小郎君,是長陵長公主的嫡孫。
陛下為了安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姐姐、及新寡的寶安縣主,賞賜甚厚,其中包括幾個官奴婢。
新到寶安縣主身邊的垂柳,瞪大了眼睛瞧著這位美貌新主的行事。
素衣白麻,麵龐比衣裳還白,戴著孝帽跪在靈前,眼淚一顆顆落下珍珠似的。
越發顯得旁邊涕泗橫流的女眷們,一個個黃黃臉麵,狼狽不堪。
這樣嬌花似的美人兒,怎麼會……是個寡婦呢?
“別四處瞎看。”
站在她旁邊的是縣主的陪嫁大丫鬟留棠,不動聲色地叮囑,“這是平遠侯府,不是咱們清南侯府,在這裏要多規矩些。”
說罷忽想起垂柳是新來的,壓根沒待過清南侯府,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將來總能回咱們侯府的,到時你才知縣主在家的尊貴。”
不像在這裏做媳婦,縱然太婆婆是親姨祖母格外護著,也架不住婆婆嬸嬸妯娌們冷眼盯著。
跪在靈前的柴引璧,雙膝早已麻木。
她微微垂下眸子,姨祖母已派靜嬤來請她回房休息兩次,每次婆婆妯娌們審視的目光,都讓她無法接受靜嬤的好意。
那些都是她自小熟悉的麵孔,記憶中皆是溫柔慈愛的,如今摻雜了許多扭曲。
寡婦麼。
當年祖母能做好的,她也能。
……
“護送長陵長公主府出殯的事,議定誰去沒有?”
“最近長安城外不太平,這樣的重任除了沈郎將,哪個敢當?”
南衙衛府裏,幾個郎將正說笑著,有人歎了一聲,“沈郎將好福氣,這一去沒準能見著那位縣主。外頭都傳開了,長安城最嬌豔的寡婦……”
這些日子,平遠侯府人來人往地吊唁,跪在靈堂的柴引璧總被窺見。
久了,有些話便傳到了耳朵裏。
“長安城最嬌豔的寡婦?”
趁著午膳歇息時,留棠和請芳兩個一左一右給柴引璧揉跪得浮腫的小腿,垂柳在旁說她聽見的小道消息。
她自己笑了,“倒是抬舉我了。我在閨閣時未曾被稱為‘長安最嬌豔的姑娘’,如今守寡倒得此殊榮,愧不敢當。”
留棠抬起頭,飛快瞪了垂柳一眼。
這新來的丫頭不懂規矩,外頭聽來什麼渾話都告訴縣主,偏縣主也肯聽她聒噪。
“奴婢心裏直替縣主發愁呢。”
垂柳大眼睛眨巴,“明日就要出殯,聽說長安城外近來很不太平。這樣的名聲傳出去,萬一引來強人覬覦縣主怎麼辦?”
柴引璧覺得這丫頭是新來的,自己服喪期間顧不上管教,因此從不怪她禮儀不妥之處。
這會兒她卻抬起頭,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略帶戲謔,“你在深宅大院裏,從何聽說長安城外的事?”
垂柳吃了一愣,“……”
因犯忌諱,垂柳被剝奪了次日陪同出城的資格,改由請芳補上。
從平遠侯府一路出城,長街縞素,三步五步便有一處路祭,太子與諸王府皆有祭儀。
柴引璧與府中其他女眷一起被圍在巨大的白布行帳裏,一行走,一行哭,到城門前眾人住腳。
“長公主給您安排了舒適的馬車,後頭的路……”
靜嬤來請柴引璧上車時,擔憂地望向城外,“按照禮製,隻能您自己去了。好在有禁軍護送,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