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琳琅滿街,燈火達旦。

今年的雪晚了些,孤鷹落在廊上,踩下幾片積雪。

天色漸青,熱鬧初歇,燃盡的煙火落在雪堆上,暈汙了多少潔白。

祿元坊門前雪水泥濘,婦人衣衫襤褸,青紫的手臂緊緊抱著繈褓中的孩子,眼巴巴看著門上碩大的鎏金“賭”字。

厚重的簾子被用力甩開,一夕散盡家財的男人胡子拉碴,罵罵咧咧的走出來,婦人趕忙追上去。

“小年都要燒壞了,你還拿著錢去賭,你安的什麼心……”女人哭喊著去扯他的袖子。

男人煩躁的踹上去,粗聲粗氣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個臭娘們兒,老子的好運都被你哭沒了!”

他揚手就打,毫不留情。

來往行人皆視若無睹。

“住手!”

古井無波的聲音淡淡的落下來,男人頭都沒抬就罵:“別他媽的多管閑事,不然老子連你一塊打……”

“住手!”那聲音說。

男人不耐煩的要動手,一抬頭就噤了聲,眼前女子一襲白衣,紅色薄衫,高高的靈蛇髻,雖無華麗飾物裝點,那周身氣度卻是超塵脫俗,與這三教九流之地格格不入。

尤其那一雙淩厲的眸子,匪氣十足,不動聲色間壓人一頭。

男人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故作凶狠:“看什麼看,我們兩口子的事兒你少管。”

被打的女人仿若看到救星,期盼的看著她。

女子隻冷冷瞥他們一眼,沉聲道:“沒想管,但你擋了我的路。”

清冷的麵容,鷹隼一樣的眸,江湖匪氣和矜貴之氣毫不衝突的融於一人身上,男人自知招惹不起,悻悻的讓開了道。

孟凝雨抬眸看向招牌上的燙金大字,走了進去。

賭場占地極大,花樣也多,一進門便能聽到衝天的高喊,有人捧著錢瘋癲大笑,也有人倒地痛哭,賭桌上最能見人品,烏煙瘴氣中彌漫的盡是人性醜惡。

孟凝雨穿過人群,直接上到二樓雅間,小二立刻上來招呼,她開門見山:

“讓你們坊主來見我。”

小二看她周身打扮,素淡得很,不像達官顯貴之家,也不似富豪商賈之女,隻當什麼不知深淺的來找茬兒:

“客官,您瞧瞧這賭坊的招牌,我們祿元坊可不是街頭小店,坊主日日處理的事情多了去了,您想見他……”他做了個拇指揉捏食指中指的動作,一副行內人的市儈:“誠意不夠可不行。”

孟凝雨平靜道:“你好像沒聽明白我的話,我說的是,讓他來見我!”

小二這下徹底沒耐心了:“客官,來這裏都是尋開心的,您可別給自己找不痛快。”

話中威脅之意毫不遮掩,孟凝雨也不惱,無所謂的起身:“言之有理。”

小二看著她的背影,不屑的啐了口,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還以為有多大的能耐呢,呸!

賭場人來人往,小二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有錢有勢的大爺還伺候不過來,誰又會在意這麼個怪異又寡淡的小女子。

約莫一炷香後,賭場一樓一陣嘈雜,小二以為又有人鬧事,趕忙下來查看。

卻見那人群中,一女子淡然的坐在最中央,麵前摞起的銀錢首飾如同小山,手中還轉著剛贏的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冷色的白光將那紅色薄衫映得更紅。

“果然厲害,敢問姑娘芳名。”夜明珠的主人拱手問道。

孟凝雨隨手將那珠子扔進錢堆裏,不答,隻對荷官道:“小。”

那人碰了個釘子,也不惱。

這姑娘自上場便是如此,話不多,隻下注,可偏偏每次下什麼中什麼,他不信邪,拿了自己最貴重的夜明珠來賭,毫無意外地輸了。

荷官已經出了一腦袋汗,下注的人一看這架勢,全部都跟著孟凝雨,這樣下去,絕對是虧本的買賣。

是哪個不長眼的把這瘟神領進來的!荷官暗罵。

要命的是,平日裏動手腳的小動作如今也毫無作用,孟凝雨壓的小,這一盅,又贏了。

荷官按著骰盅,控製不住的手抖,孟凝雨也不催他,陰鷙的眼就那麼定定的看著他,其餘人也紛紛下了小,催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