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說的對，朕沒有這個能力……”
人生當真如戲，少時野心勃勃，及冠之時泯然眾人，而立之年機關算盡，天下在手隻顧貪圖享樂，如今悔過卻已晚矣。
他終究，不過一平常人。
皇帝走後，顧千澤走了進來，他神情淡漠道:“我調查了你很久，你真的很聰明，露出的馬腳也少。”
寧輕雲諷刺道：“你也不錯，一點細節就被你抓住了。”
顧千澤沉默的看著她，心中複雜的情感連他自己也看不懂。
“你就這麼討厭我？”半響之後，他還是開口了。
“你說呢，幼時你們欺我辱我，如今我也即將死在你的手上，如何不厭惡你？”寧輕雲嗤笑。
顧千澤沒再說話，他想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問出這句話。
可走到最後，他還是道：“我隻調查到月婕妤是假死，至於你給皇上下的毒，是皇上自己發現月婕妤的香爐有問題，聯想到你，便對有解藥的蒼老產生了懷疑，之後在皇帝的逼問下，才確定是你。”
他從頭到尾，其實沒有抓到什麼證據。
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解釋？隻是走到最後，想到這也許是他們之間最後一麵，他心中非但沒有報仇的快感，反而莫名的有些酸痛。
他想，他真的著魔了吧。
顧千澤走後，整個庭院就真的靜寂下來，靜寂到她隻能聽見風雪的聲音。
她伸手去探窗外，一朵朵雪花落在她的手心，瑩白的玉指尖上有些通紅，可她像是絲毫也沒有察覺到冷，笑的依舊溫柔，清麗的像是那天邊的皎皎明月。
不知何時，王大監和侍衛們已經到了院子，看著站在窗邊，笑容滿麵吹著雪花的姑娘。
臨近死亡，她比以往放鬆了很多，像是卸下了重擔，嫣笑間，像個孩子一樣單純。
王登的忽然就落下了淚。
他抓著王大監的衣袖跪下，哭著道：“幹爹，放她一馬吧，放過她吧……”
王大監歎氣道：“要她死的，不是幹爹啊！”
王大監繞過他，向屋中走去，將筆墨紙硯放在桌子上，對寧輕雲恭敬道：“王妃，筆墨已經準備好。”
寧輕雲回頭，微微一笑道：“多謝。”
她沒什麼可寫的，她此生最對不住的隻有趙瑞。
可她想，什麼也不留給他，他也許就不會再念著她了。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目光落在那兩棵梅花樹上，忽然一笑：“好想再吃一次梅子糕啊。”
王登哭著道：“我去買，我去買，幹爹，你可不可以等等……”
王大監蹙眉，隻道：“快去快回吧，我盡量。”
王登飛快跑出去，身影不多時便消失在眼前。
王大監看著寧輕雲，詢問道：“王妃，您沒有話留給睿王嗎？”
寧輕雲似乎想到了什麼，眼角含著晶瑩的淚水，笑著道：“王爺是個將軍，一劍可闖萬關，是我耽誤了他。”
“我真的，很抱歉。”
雪越來越大，天越來越暗，她望著遠方，風雪如迷霧，遮住了人的雙眼，也阻斷了她所能看到的前路。
她瑩瑩白玉的臉上似有一滴淚水滑落，伴隨著冰雪落入塵土中。
王大監看不到她臉上是歡笑還是悲痛，卻聽得她長歎了一聲，聲音似遠似近，含著無限遺憾：“我終究是等不到了。”
她回眸抿唇一笑，像那雪中綻放的冰花，明明該寒冰刺骨，卻終究染上了一層溫度，暖了別人，卻冷了自己。
她拿起那杯毒酒，伴隨著淚水一飲而下。
鮮血染紅了一地，也染紅了，她那一身白衣。
她隻身一人前來這人世間，終究也是一人離去。
世間很好，可她，罪惡難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