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
“她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之後有什麼表現嗎?”
“表現?”陳美美想了想,“我覺得,比以前玩的更瘋了。”
陳阿姨的話將他腦海中一段久遠的記憶引了出來——十一年前,他和小姨站在外婆的墓碑前。小姨說外婆惜命,熬到最後都沒人樣了。如果她哪天得了什麼病,該吃吃該喝喝,把想玩的都玩一遍,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與這個世界告別。
“你記住啊霄霄,等我老的走不動了,吃不下了,你也別把我往醫院送。讓我走得體麵點。”
癌症,手術,化療,痛苦。幾個單詞在他的腦子裏頻繁出現。
林霄的心猛地縮緊——昨天,小姨在蘇利亞台風遇難者碑前,說過:我很快就來看你了。
想到這裏,林霄的心裏有了定數。
“陳阿姨,你回醫院上班吧。我去找她。”說完,拍拍駕駛座靠背,“司機師傅麻煩改路,我要去鳳來山。”
司機沒有應聲,直接打轉方向盤向另一條路駛去。
天空黑壓壓,烏雲疊積著烏雲,雷聲滾滾震耳,像是要把這座城市劈得粉碎。他的胸口感覺到奇寒刺骨的冰冷,錯綜複雜的感受讓他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計程車如笨拙的小玩具在風雨中拚力前行,司機雙目圓睜,倆手死死把著方向盤。路上的信號燈因為暴雨難以辨認,一路險象環生終於衝到了鳳來山的腳下。
司機師傅一路都沒吭聲,這會兒推了林霄一把:“小兄弟,找不到人就去山上的廟裏躲著,一個人在外麵太危險。不用給錢了,快去找人吧。”
在陌生人的善意麵前,林霄有一瞬間的猶豫。狠狠心:“謝謝。”
車門打開的瞬間,暴風雨如同拳頭一般從四麵八方打在他的身上,寒冷反倒讓他清醒了許多。
從山腳到紀念碑至少需要半小時,林霄哪等得了半小時?手腳並用地在路上狂奔著。
當身體用盡全力機械式運動的時候,大腦幾乎是空白的。他隻能猜想個大概——小姨為什麼不去住院,為什麼瞞著自己。因為他們並不富裕,因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該死的,白癡,傻逼,他把肚子裏所有的攻擊性詞語都用來罵了自己。
時間似乎被暴風雨混淆了,他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終於在一個踉蹌之後,看到在五十米開外的觀音廟屋頂。
林霄停下來扶著一棵樹大口大口喘氣,喝了好幾口雨水。
就在他準備繼續向前的時候,忽見在右側方向的一處斷崖上站著個人。林霄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努力辨認那個人的姿態。
斷崖上的人穿著一件紅色外衣,長發被狂風吹得淩亂。她站在斷崖邊,隻要再往前一步,便是無底深淵。
林霄撕心裂肺地叫喊:“小姨!”
風太大,雨太猛,他的喊聲瞬間被吞沒。
“小姨!”林霄拚了命朝著斷崖跑去,離開了石路,腳下便是濕滑的土路。他狼狽地摔在地上,兩隻手胡亂地抓著所有可以抓到的東西重新站起來,繼續跑,繼續喊:“小姨,你幹什麼?快下來!”
紅色衣襟在斷崖上被吹的獵獵作響,暴雨撕扯著烏黑的長發,隨時都有可能墜下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