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當時為什麼不對警方說呢?”葉曦問。
“不知道,也許她認識那個凶手,擔心冤枉了他;或者是對凶手有某種好感;又或者膽小不想惹麻煩……”
“那她和‘1·4’碎屍案又會有什麼牽扯呢?”葉曦又問。
“你曾經問過我‘1·4’碎屍案凶手有沒有可能是女人?我當時說如果是女人的話,那她很可能具有某種精神疾病。一直以來,餘美芬對尹愛君是滿懷愧疚的,可能這份愧疚感壓抑在她心底,讓她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折磨。而在她與馮文浩的交往中,又受到來自馮文浩母親的壓力,致使最終以分手結局,並打掉身懷多月的孩子。失去愛人,失去孩子,對她的人生更是一次毀滅性打擊,她甚至為此患上憂鬱症。所以從目前接觸過的嫌疑人中,最有可能出現精神裂變的女性隻有餘美芬。”韓印又補充一句,“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雖然葉曦一直強調,整個調查的主旨是誌在解決“1·4”碎屍案,但對於突然出現的“1·18”碎屍案的重大線索,她也必須重視起來,何況還有可能關乎“1·4”碎屍案。葉曦考慮了一下說:“看來我們有必要找出這個人,可她現在在哪兒啊?距馮文浩與她最後見麵至今也有好多年了吧,我們要怎麼找出這個人?”
韓印轉身從背包裏拿出一張照片交給葉曦,說:“這是我向馮文浩借到的餘美芬照片,同時也要了她老家的地址。我們分頭行事,我去一趟她老家了解一下情況,你把照片複印分發到各分局、派出所,讓他們幫助協查一下。如果她真與‘1·4’碎屍案有瓜葛,那她很可能出現在本市。”
葉曦接過照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說:“家裏交給老付就行,我陪你去一趟餘美芬老家,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要是出點兒什麼差錯,我可沒法向你們學校和省廳交代。”
葉曦的話讓韓印心裏暖暖的,但也不知該如何表達,隻能笑笑。笑罷,正色道:“如果餘美芬真的有精神疾病,那麼一直莫名縈繞在我眼前的那雙眼睛和騷擾電話或許是來自於她。”
“對了,技術科查過了,騷擾電話來自一個臨時號碼,唯一的通話便是昨夜和你的通話。距離電話撥出最近的發射塔,位於第一個拋屍現場華北路附近。”葉曦說。
韓印推了推眼鏡,盯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也許她就是在那兒撥的。”
葉曦也轉過頭盯著窗外,皺著眉頭說:“咱們先不管騷擾電話是不是來自餘美芬,假定打電話的人是‘1·4’碎屍案的凶手,那麼她騷擾你的目的是什麼?她又要尋求什麼幫助?是故意裝神弄鬼,想擾亂咱們辦案的思路嗎?畢竟現在變聲器隨處都能買到,電話裏雖然是女聲,但也可能是男的打的。”
韓印點點頭:“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不過從以往一些變態犯罪的案例看,也存在另外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凶手確實想尋求幫助。他厭倦殺人,也懷著深深的罪惡感,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又沒有勇氣投案自首。例如‘連環殺手黃永’,他放過最後一個受害人,並不是憐憫受害人的身世和祈求,而是他厭倦了殺戮,希望有人能報告警方阻止他;另一種可能性,則可能是一種托詞。是變態犯罪人在為自己的連續殺人或者即將采取的殺人行為,尋找合理的解釋。就好像說,好吧,我努力過了,但我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所以我殺人,不是我的錯。”
“既然她有你的電話號碼,那麼會不會是你曾經走訪過的人?”葉曦問。
“也,也不一定,她從別的渠道也能找到。”韓印咬了咬嘴唇,失神地說,“還有,我曾在尹愛君宿舍門口拿名片給保衛科長,不想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走了。”
葉曦眨眨眼睛,說:“這還真夠邪門的。”
“是啊!這案子太亂了。”韓印深深地舒了口氣。
“還有更亂的。”葉曦目光突然收緊,神色凝重道,“虎王山的輪胎印跡比對結果出來了。”
“什麼車?”
“省汽車集團出品的一款汽車。”
韓印好像知道葉曦為何如此凝重了:“和小北開的是同款車?”
葉曦點點頭:“這款車在本市特別暢銷,而且‘省汽’特供給局裏600台作為警用車,所以不能排除當晚在你們之前出現在虎王山的是一輛‘警車’!”
“如果是警車,大半夜的去虎王山做什麼?會不會是組裏的其他同事?”韓印問。
“不會。如果組裏其他人去肯定會向我彙報,而且組裏隻有我一個女的,虎王山的腳印卻是有男有女。”葉曦斬釘截鐵地答道,頓了一下,她抓抓頭發一臉煩躁地說:“至於警車去做什麼,與‘1·4’碎屍案有沒有關聯,我還真是一頭霧水。”
“你別急,也許根本就不是警車。”
其實韓印說這話是怕葉曦上火,實際上是有些違心的。尋常百姓大半夜的怎麼可能找到虎王山的拋屍地點,能夠準確找到方位的應該有四種人——對當年“1·18”碎屍案持續關注的狂熱分子、“1·18”碎屍案凶手、“1·4”碎屍案凶手以及警察。
首先剔除“1·18”碎屍案凶手,因為在韓印看來,此案為單人作案。“1·4”碎屍案凶手肯定是“1·18”碎屍案的狂熱分子,不排除個別警察也癡迷於該案,再結合輪胎印跡符合警車車型,那麼當晚去虎王山拋屍現場的一幹人等,身份是警察的可能性最大。關鍵是那幾個警察去虎王山是出於好奇,還是去重溫快感的?也就是說“1·4”碎屍案會不會就是他們做的?當然,在韓印的分析裏“1·4”碎屍案也屬單獨作案,但,不是還有萬一嗎?萬一韓印的分析全盤皆錯,萬一真的是幾個警察作的案呢?而且從親身經曆“1·18”碎屍案的角度來說,警察也的確在這個範圍內,所以“車胎線索”一定要查。關鍵是怎麼查?尤其牽涉到內部警員的調查該怎麼展開?
雖然由於辦案需要,局裏和有關部門打過招呼,本市幾家主流報紙對“1·4”碎屍案未做過任何報道,但各種小道消息早在社會上和網絡上傳開了。包括市裏領導和尋常百姓對此案都是嚴加關注,而且由於調查一直未有任何進展,局裏一些人對葉曦領導的專案組是頗多微詞,此時再提出內部調查,恐怕阻力重重,而一旦消息走漏,謠言四起,外界對警界的質疑聲可夠市局領導喝一壺的,同樣也會將葉曦逼入絕境。所以說,大範圍高調的排查是不可行的,也是不可能的。
相對沉默半晌,韓印狠狠心說道:“如果是警車,你準備怎麼查?”
葉曦失神地搖搖頭,咬咬嘴唇說:“還沒想好。”
韓印思索了一下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如果是內部警員,他們應該早就知道,技術科先前在用輪胎印跡比對車型,那麼緊接著就要展開實際車輛的比對。出於心虛,他們可能會偷偷更換輪胎,而且為了不惹人注目,他們會到一些小的修配廠換舊的輪胎。這樣一來,我們隻要抽出一些人手,對一些小汽車修配廠進行排查即可。雖然範圍也不算小,但是比起逐一排查警車要小得多,而且局裏不會產生異議。”
韓印又強調說:“最好找專案組以外你信得過的警員,切記要低調行事。”
葉曦猛地抬頭,臉上一陣驚喜,激動得一時無以言表。她心裏很清楚,韓印在案子上為她提供了一個最恰當的排查策略,而且尤為貼心的是,這是他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結果。
葉曦凝眸不語,眼眸中帶絲欽佩,又含著盈盈的柔情……
韓印下意識地想移開目光,但又覺不舍,鼓起勇氣還是迎了上去。
一陣音樂傳來,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韓印從褲袋裏掏出接聽,臉色突然大變,隨即按下免提鍵,手機裏傳出一陣女孩的啜泣:“……幫我……求求你……幫幫我……”
“嘟嘟”的掛線聲過去好一會兒,韓印和葉曦才緩過神來,對視著,葉曦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就是這個電話,裝神弄鬼的電話?”
韓印無聲地點頭,既而抬腕看看表,咬著牙說:“走,去華北路,揪出這隻鬼!”
夜晚行車十分順暢,一刻鍾後,兩人來到碎屍殘骸第一發現地——華北路。
已是晚上9點多,霓虹燈燦爛,整條街熙熙攘攘,仍舊非常熱鬧。韓印與葉曦分立垃圾箱兩旁,神情機敏地審視著來往人群。
人群中,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輕鬆悠閑,有的專注於美食,有的在向身旁伴侶撒嬌。韓印的視線從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龐上掠過,驀然定格在對麵的肯德基。
那麵茶色玻璃櫥窗後麵隱藏著什麼?是那雙眼睛嗎?對,就是那雙眼睛,韓印已經感覺到視線的相碰。他衝葉曦招招手,快步穿過人群向肯德基走去。
葉曦緊隨著韓印走進店內,裏麵客人不多,窗邊的座位是空的,但桌上遺落的一瓶礦泉水顯示這裏剛剛有人坐過。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側門,韓印快速衝向側門追了出去。
葉曦叫住一位保潔員,指著窗邊,問:“這兒剛剛有人坐過嗎?”
“對,有。”保潔員答道。
“什麼樣的人?”葉曦又問。
“好像是女的。”保潔員模棱兩可地回答。
“好像?”葉曦有些不解。
“她戴了頂帽子,帽簷兒挺寬,看不清楚臉,身材瘦瘦的。”保潔員解釋過後,又大大咧咧地說,“不過我也沒太在意看,這店裏每天人來人往,像她這種不消費、隻坐著看書發呆的小年輕特別多。”
葉曦點點頭,示意她可以去忙了,從兜裏掏出隨身攜帶的證物袋,將礦泉水瓶裝了進去。
此時韓印已經由側門返回,氣喘籲籲地走到葉曦身前,搖搖頭說:“沒追上,讓她跑了。”
葉曦揚揚手中的證物袋:“帶回去驗驗DNA,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韓印點點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