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說法很普遍,認為藝術應該更強烈一些,把感情更強烈地表現出來。但是,它產生的社會效果,往往是使感情不那麼強烈的人也強烈起來。在社會發展的前進過程中,我們總會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狀態,比如喧鬧、漂浮的都市生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助長一些社會上對曆史進程不可克服、不可避免的醜陋和不好,來使人們陷入一種煩惱中呢?還是遠離這些,通過我們自己表達一個非常平和的、寄寓於中歐諾個過傳統的和諧的哲理意味中呢?我選擇後者。我曾經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寫過一篇《警世鍾》,我說:“和諧已不是哲人的清談、詩人的詠歌,和諧已像一個被棄的嬰兒,扔於荒野。殊不知這是一個寧馨兒,一個丘比特,他會成長,如果全世界良知未泯的人們,都來共同喂養他,扶持他,他將碩壯高大,神勇無比,他會答謝生養他們的父母、培育他的親人--人類。”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的繪畫是源自對於自然之美的模仿,但是,對於大自然的模仿有優劣之分。有的人,模仿自然之物,惟妙惟肖,卻僅僅停留於“形似”,一個葡萄,看著就想吃,卻沒有其他心靈的升華,這是拙劣的模仿。而有的人,所畫之物也源於自然,不僅“形似”更是神氣相似,宇宙之氣運轉活現於畫中,這是高明的模仿,隻有妙手才可做到,我們在前麵講過,這是“百煉成鋼”。當然,這種狀態於中國畫家卻是偶得的,不會經常出現,即便是天才的模仿者。
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需要具備三方麵的素質,其中兩方麵準備是可以做到的,有一方麵是不期然的。這三方麵就是:靈、慧和智。智,好學就會有智,隻要你好學,你就漸漸會有智。在中國古文中,智慧的智和知識的知是一樣的,是可以通過學習得到的。慧,是講你有沒有感悟能力,你的慧根深不深,你的感悟是深入還是淺薄,這裏麵就有分教。最難得的是靈,這個靈不是可以預料出現的,它是不期然而至的,你想它來的時候它沒有,你不想它來的時候它來了。
我曾經寫過一篇散文,說靈在什麼地方?在阿基米德洗澡的澡盆裏。相傳敘拉古赫農王讓工匠替他做了一頂純金的王冠,做好後,國王疑心工匠在金冠中摻了假,但上秤一稱,金冠的重量確與當初交給金匠的純金重要一樣。工匠到底有沒有搗鬼呢?國王非常想檢驗真假,但又舍不得破壞王冠,這一難題大臣們麵麵相覷。後來,國王請阿基米德來幫忙。最初,阿基米德也是冥思苦想而不得要領。一天,他在家洗澡,當他坐進澡盆裏時,看到水往外溢,同時感到身體被輕輕托起。他突然悟到可以2用測定固體在水中排水量的辦法,來確定金冠的比重。他興奮地跳出澡盆,連衣服都顧不得穿跑了出去,大聲喊著“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基米德的這種感覺就是靈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他那天沒洗澡,或者第二天洗澡根本沒想問題,靈感就過去了。
還有一個聞名於世的故事,說的是凱庫勒發現苯分子結構的過程。凱庫勒是一位極富想象力的化學家,但他一段時期卻深深地為苯分子的結構所困擾,左思右想,總不得其解。一天夜晚,他在書房裏打起了瞌睡,突然,眼前出現了碳原子,但是這個碳原子的長鏈很調皮,它像蛇一樣盤繞卷曲,猛的咬住了自己的尾巴,並旋轉不停。凱庫勒像觸電般醒了,並最終畫出了苯分子的機構示意圖。因而,凱庫勒總是會對人說要學會做夢。
所以,我說真正的藝術家創造好作品、特別好的作品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種種因素的,需要突然迸發的靈感,他不可能每天都出好作品。你說李太白每天都能寫出《夢夢遊天姥吟留別》,每天都能寫出《蜀道難》?不可能。一個大畫家、大詩人平生成功的作品不是很多,比如陸放翁,他的《劍南詩稿》有一萬首詩,如果要我選的話,隻有五十首詩可以流傳千古,但這就是大詩人。
中國畫家也是一樣,不可能隨時隨刻都能創造出好的作品。中國畫是興奮的、激情的,它靠靈感,而不是靠耐久力。我畫黃賓虹二十分鍾,畫愛因斯坦用了一個多小時,我最大的畫就是人民大會堂金色大廳裏那張,有十一丈而匹,而我隻用了兩天半時間就花完了。因為我慢不得,慢了以後我的激情就沒法保持。日本畫家平山鬱夫曾經告訴我,他每天要工作14個鍾頭,把我嚇一跳,你要讓我激動14個鍾頭,我非暈了不可。
中國畫的美是天然的、即興的,是自然之美借助畫家偶發靈感的體現,兩者缺一不可。像前麵所說,獨立於人的美麗自然對人沒有意義;而完全脫離自然之美的靈感隻會產生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