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雪信守承諾,真的幾年不談戀愛,母親反而有點擔憂起來。“馬上就二十二歲的姑娘,也該交男朋友了。她爸,你說呢?”夏大雪上研究生以後,老太太跟老爺子商量,要是這姑娘倔強下去,一輩子都不再戀愛,那就麻煩了,不如咱們早點給她介紹對象。夏瀟湘馬上吹胡子瞪眼,嗬斥老太太道:“你操心個啥?俺們閨女那條件,還怕沒人追求嗎?隻怕她挑不過來呢!”在他的心目中,院士領銜的研究所那可是藏龍臥虎之地,優秀男子肯定不在少數,但像自己閨女那樣優秀的女子恐怕就不多見了。
夏瀟湘念大學那會兒,王德誌教授在廣州就大小算個人物。他數次下定決心,一定要考取王教授的研究生。隻可惜他夏瀟湘天資不夠,雖然勤奮而且堅韌,連續考了三年都沒入王教授法眼,成為一生之憾事。不想等自己老了,閨女竟然大學還沒畢業就被王教授主動破格錄取,那個“翻身農奴把歌唱”的高興勁兒簡直直衝雲霄。大雪上研究所報到那天,他執意跟了過去,拿出自己珍藏了幾十年的貴州茅台孝敬當年的王教授、如今的王院士。那德高望重的王院士當然不收他這份厚禮,但聽他說起當年考研的那段塵封往事,似乎真的想起自己曾經真有這麼個沒入門的徒弟,也禁不住感慨連連,直誇老夏同誌求學精神日月可鑒,而夏大雪簡直就是現代版的“花木蘭替父從軍”。兩人一見如故,那瓶幾十年的茅台被他們幾十分鍾就喝完了。仗著酒高膽壯,夏瀟湘懇請王院士多多關照夏大雪,要是自己能為中國生養一個女院士,那他這一輩子也算沒有白活。年事已高的王院士本來不勝酒力,沒料到自己老了老了,竟然還冒出個這麼一大把年紀的“粉絲”,酒欲大增,不覺間已喝出半斤有餘,大大超出了平時的酒量。聽完夏老爺子半瘋半癲地胡言亂語,老院士也在半醉半醒之間誇下海口,不把夏大雪培養成女院士,他這一輩子就算白活了。夏老爺子把老院士的話聽實了,酒足飯飽地回家。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酒氣未消,他硬逼著老太太溫存了一番,被老太太笑著罵作“老不正經”,他辯稱為“老而彌堅,誌在萬裏”,硬比世人多出九千裏。
夏大雪當然無從知曉父親對王院士的肉麻高攀,二人喝酒的時候她已經被人領著去安排住處了。以夏大雪在大學四年期間養成的個性,她一定看不慣父親的這種行為。她夏大雪雖然隻是一個弱女子,但潛意識中從來都不會也不肯“低眉折腰事權貴”。過度順利的大學生涯使她隻相信自己,並且想當然地認為憑借自己的刻苦努力就可以辦成任何事情、可以達到自己想要的任何目標。不客氣地說,夏大雪為人處世有些理想化,或者說她有些驕傲了,並最終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廣州野生動物研究所其實是一個破落的窮單位。在計劃經濟時代,靠著國家的行政撥款以及科學係統的研究經費,研究所的小日子還算過得不錯。可惜隨著市場經濟的風起雲湧,研究所的行政撥款竟然被取消,一幹動物科技工作者們想不出什麼賺錢的好路數,日子終於一天比一天難熬,許多人紛紛改行幹了別的,研究所的規模是越來越小。那王院士好歹是所裏唯一的國寶級金字招牌,研究所一直沒讓他退休,人家八十多歲了還在利用他為所裏撈油水。王院士擠破腦袋,耗盡平生所學想到了一個別人怎麼想都想不到的課題,同時憑借自己嚇人的頭銜終於從社會上撈到了一小筆經費。自己餘生的花銷有了著落不說,所裏堅守陣地的幾個老科學家也多少能填飽肚皮,可以繼續為國家貢獻餘熱。
王院士替所裏搞到了錢,腰杆自然挺拔了不少。但神氣歸神氣,活兒總歸還是要幹的。跟資方申報課題時,他按照行規把人頭數誇大了幾倍。等到實在拖不下去要開張了,忽然發現所裏就剩下幾個著名的老科學家,自己一個調不動,於是向所長申請招收幾個博士或者碩士研究生,趕緊把項目撐起來,好壞都要給資方有個交代。院士本身是有招收研究生的權利的,但是最近所裏實在困難,發不出研究津貼不說,就連原來的研究生宿舍也當作第三產業租出去了,因此多年來王院士其實一直閑著,手下並沒有徒子徒孫衣缽相傳。所長接到王院士的申請,知道再也搪塞不過,原則上批準了王院士招收學生,但是具體困難還得他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