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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菜板前的黎向榮好像跟剛才有點不一樣了。
隻是多了一條掛在脖子上的白圍裙而已,卻給整個形象帶來了說不清的改變。
步朗尼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
圓滾滾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本來不算高挑的身體很挺拔地站在那裏,分開的腳,穩定的腰部,自然下垂的肩膀,以及手上拿著的菜刀。
步朗尼所看見的不過是刀刃跳躍著白光,一秒鍾之後就隻有輕輕的擦擦聲,視野稍微晃動了刹那,有一點點眩暈的重影。
黎向榮在切一段黃瓜,碧綠筆直的黃瓜依然水靈靈好端端地擺在竹質菜板上,根本沒有和菜刀有過碰觸似地,扶著尾端的左手三根手指也從來沒有移動過一毫米,隻有右手中的菜刀發出好聽的聲音。
切黃瓜的時間很短,短到讓步朗尼以為黎向榮不過是剛剛把黃瓜擺好,拿起刀揮動了一下子而已。
就那麼一下子就完成了。
黎向榮放下了刀,緩緩呼了一口氣,笑眯眯地回頭來看他。
那根黃瓜還是絲毫未變。
黎向榮兩手將那一尺長黃瓜兩頭拎起來,慢慢在空中拉開,似乎在拉開一卷折疊地過於緊密的絲綢,直到兩隻胳膊幾乎伸直為止。
空氣中飄散出黃瓜清新的甜味,黃瓜化身的絲綢在半空中悠然晃動,翠綠的邊緣延伸出優美的曲線,淡黃色的瓜肉呈現出不可思議地色澤,像水波一樣宛轉流動。
“蓑衣黃瓜,這樣拉開至少是之前的三倍長哦~一片都沒有切斷,”黎向榮的聲音裏有小小的得意,“烹專的要求不過是切到一倍半長喲~”
步朗尼伸手去接,兩手剛剛接住兩端,卻隻聽“啪啪啪啪”,瞬間似乎是一大把銅錢同時掉落在麵前,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手指中是空蕩蕩的,地上灑落著均勻的黃瓜片。
黎向榮撿起一片放在他手裏。橢圓形的淡黃色瓜片薄得能透過光線,柔潤的汁液立刻滲入手指的皮膚中。
步朗尼蹲下去,幾乎每片都一摸一樣,銳利的邊緣根本看不出剛剛還連接在一起的跡象,就像新鑄造的硬幣般散發著冷冽的光芒。
“怎樣?”黎向榮歪著頭看他,對步家少爺驚愕到呆愣的反應很是滿意,“我這刀工,還過得去吧?”
豈止過得去,連呂伯伯都比不上他……
步朗尼低垂著眼睛,默默將所有的黃瓜片撿起來,放進身邊的水槽裏衝洗一下,就那麼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薄片最重要的是口感爽脆,太薄了反而會破壞太多細胞壁,流失過多的水分,”他淡淡地下了評語,“直切法隻是廚師的基本功,你再切油豆皮給我看看。”
黎向榮從他手裏拿了幾片黃瓜塞進嘴裏,並不在意地聳聳肩膀,從旁邊的水盆裏撈出一張浸泡著的金黃色豆皮。
柔軟的材料最容易弄碎。
這一次,刀刃先是慢慢地垂直於砧板,壓住豆皮之後迅速做出輕快地移動,一刀到底,由裏向外,有一個細微到不仔細看就發現不了的外推動作,刀的重心巧妙地放在後端較厚重的部分。
案板上很快出現了一堆黃燦燦的發絲,輕柔地盤成一團。
步朗尼綠色的眼眸更加深邃,睫毛眨動之時猶如烏雲籠罩了秋日的湖麵。
“我看看你的刀,行嗎?”
“給,”黎向榮將自己剛才用的菜刀遞過來,形狀跟現在常用的切片刀有所不同,刀背很厚而刀刃磨出三角形的刃口,刀尖略微有一點彎曲的弧度,刀柄是深黑色的木頭製成的,看來是一把很有年頭的傳統菜刀了。
“這是我爸爸用的刀,”黎向榮輕聲說道,“樣子有點笨笨的,實際上很輕巧耐用,刀背能斬斷骨頭,刀尖可以去除筋膜,這是一把解肉刀。”
正在介紹菜刀的黎向榮事實上很是緊張,這把菜刀絕對不隻是外觀表現出來的這麼平凡,而他必須很小心很小心地不讓步朗尼察覺到,也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