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秘訣 36(1 / 2)

36

站在曼殊院大師兄的私人廚房裏,黎向榮有點緊張。

依靠著外公和長老的老朋友交情,大師兄對這個曾經的小學徒來借地方練習手藝並無異議,但他確實無法做出實際的指導。

誠然,曼殊院的頂級素齋自有秘密工藝,非衣缽弟子不能相傳,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師兄壓根不會做。

無數個素菜館將“鼎湖上素”寫上自己的菜單,然而除了廣州柳園飯店——在民國時代,柳園老板親自拜師鼎湖山慶雲寺的那位老和尚學習此菜,其他餐館又有誰能說自己做的是真正的鼎湖上素?

一道真正的名菜,不在於食材多麼難得,工藝多麼複雜,而在於品嚐的人是否能全身心地得到享受,每一個人都嚐到過令自己心醉神馳的美食,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夠完全精確地複製?

廚藝如同武功如同醫術,菜譜相等心法相等藥方,有廣為流傳的,也有不為人知的,有傳承,必然有秘密。

不是用真正的秘方烹飪的“鼎湖上素”就不是真正的鼎湖上素,這是曼殊院大師兄的觀點,所以他很坦誠自己做不到,這沒有什麼可丟臉的。

即使滿大街的人可以拿烤過的土豆冒充天麻,可以用僵死的木菌當做靈芝,而受過戒的禪師不會打那樣的誑語,他不會用一張道聽途說的菜譜去隨意炮製一道似是而非的菜肴,這不關乎食客的信任,隻在於他自己的內心。

大師兄痛快地答應提供地方和材料,然後就轉身去了經堂。

“這可怎麼辦?”阿榮手裏拿了一疊打印紙,在步朗尼的幫助下他們找到了所有可以找到的菜譜,雖然複雜但是大同小異,當然那本已傳授給何之山的步家秘方他們不可能拿到。

那位老和尚做出這道菜並讓它聲名遠揚的時候是晚清年間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老師傅晚年磨不過柳園老板當了一次師傅,這是被人公認的唯獨一次授藝,而實際上,步家先祖在辛亥革命後回到廣州就和老和尚留下交情,得到了最真實的配方。

這是步家絕不外傳的秘密,步家不需要以老和尚的名氣,卻能一絲不苟地做出真正的好菜,而現今的柳園的那份食譜卻已經隨著歲月流逝有了很多改變。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正宗的“鼎湖上素”隻有何之山做得出來,那麼黎向榮極力要獲得這次機會,怎麼才能把握成功?

——雖然我也不會做,但我是唯一能記住真正的“鼎湖上素”味道的存在……

徐疾如此說道,在那個和尚也年輕的時候,在他最熱血澎湃的青蔥歲月,在鼎湖山慶雲寺,他吃過和尚親手烹製的菜。

所以阿榮必須做到徐疾記憶中的原汁原味,那樣的味道就足以征服任何人,足以戰勝任何秘方,步家在他麵前也無所謂高高在上,何之山更沒有打壓他的資格。

他需要足夠多的練習,也需要足夠多的耐心,還需要足夠多的運氣。

阿榮深深吸一口氣,打開水龍頭仔細地洗手,曼殊院用的是天然井水,在盛夏裏依然冰冷入骨,他反複衝洗了幾分鍾,直到手指有點僵硬。

開始吧,他對自己說,慢慢抽出閃亮的解肉刀放上案板。

榆耳和黃耳已經用冷水浸了8

小時,內外發透,鼓鼓漲漲地泡在陶盆裏,榆耳的細毛很不好洗,花了他很多時間慢慢刮掉,黃耳上的泥沙也需要手指一點一點蹭去,用清水衝刷了幾遍之後才迅速切成薄片,放入沸水鍋裏焯了1分鍾撈出來,和洗幹淨的雪耳和桂花耳一同泡在清水裏,鼎湖山的原配方裏最重要的就是“三菇”(北菇、鮮菇、蘑菇)、“六耳”(雪耳、黃耳、石耳、木耳、榆耳、桂耳)必不可少,還需要取用發菜、竹蓀、鮮筍、銀針、欖仁、白果、蓮子、生筋等珍貴原料,用芝麻油、紹酒、醬料等調味,逐樣煨熟,再排列成十二層,成山包型上碟,不僅是用料複雜,高湯、火候、調味、刀工、造型都必須完美無缺。

接下來是花菇、蘑菇用冷水浸約半小時去蒂洗淨,用少量香油拌勻,加入清湯上籠蒸製。

小心翼翼地扣好蒸籠,阿榮聽從師傅的意見選用了傳統的土灶燒起柴禾控製火候,此時隻能蹲在地上緊緊盯灶台裏的火焰,手上拿著成段的木柴隨時準備添加進去。

用慣燃氣灶和電磁灶的阿榮對土灶還真是有點惶恐,燃燒木柴產生嗶嗶啵啵的聲音、略微嗆鼻的煙火氣和鮮紅色的火焰都有種難以形容的真實感,令他感覺玄妙,以往隻見過大師兄偶爾一用,他卻從未親手操作過,今天在師傅的秘密指導下居然也弄得像模像樣,倒是把一直跟在身後打轉的步朗尼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