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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節那天從早上起就是狂風夾著暴雨,到中午更是風緊雨驟,庭院裏的樹枝被折斷,街上幾乎不見人影。整個城市在暴雨裏屏息,天地間隻有水流傾斜。

雨水如瀑布衝刷過棲鳳居的整麵玻璃幕牆,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池塘裏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最後幾片幹枯的荷葉被擊打落水。

何之山心思重重地推開棲鳳居的門,對站在窗邊的步微說,“今晚的預定被取消了。”

“因為下雨了?”步微凝視著遠方,“到晚上這雨也停不下來嗎?”

“昨天預報說有雨,沒想到雨這麼大,”何之山幹澀地說,“按理說重陽節是大晴天啊……”

“取消就取消吧,定金不退,”步微疲憊地吩咐道。步家預定宴席慣例先支付一半的菜金,老顧客們都知道規矩,幾乎從來沒有臨時取消的事情發生。

何之山支吾了一會,勉強提起聲音,“沒有收定金……”他低著頭快速含混地解釋,“是步先生您要請客,他們說下雨,來不了。”

“我?”步微一怔,深深呼吸了幾次,“啊,那我們自己吃吧,過節。”

到晚上六點的時候,雨勢漸漸變小,天邊出現了薄紅色的夕陽,下班的人湧向地鐵和公車,被雨水衝洗地發光的街道上車輛如長龍,次第點燃的路燈倒映在路麵的積水裏,暈染開流動的光彩。

步朗尼急匆匆地衝進廚房,跑到慢條斯理磨著菜刀的何之山跟前,喘著氣問道,“雨停了,客人會來嗎?”

何之山平靜地回答,“沒有接到要來的電話。”

步朗尼氣呼呼地叫嚷,“我給他們打電話!以前捧著步家,現在請都請不來嗎?”

“你既然知道請不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封一帆慢悠悠地開口,“朗尼,淡定點,你總不能命令人家捧場啊!”

“沒那麼嚴重吧,”陶星明左右望望打著圓場,“老板總是會有辦法的嘛……”

以往總是熱火朝天香氣四溢的大廚房從未像現在這麼冰冷淡漠,似乎失去了一部分靈魂,步朗尼焦躁地跺著腳,直到小腿被一隻手按住。

他低下頭,黎向榮半蹲在地板上,右手拿著大塊的海綿,“朗尼,你先去換鞋。”

濕漉漉的水印在深灰色的水磨石地板上並不明顯,但黎向榮推著他的小腿向門外,圍繞著他一路擦過去,身體始終沒有抬起來。

“呂大師傅呢?”步朗尼突然想起來似地問道。

“他和老板一起出去了,”一直默默整理櫥櫃的安東揚聲回答,“剛剛開車走的。”

“他們一定是親自請人去了!”步朗尼眼睛一亮,在玄關處給自己帶了鞋套,重新走回廚房中間,大聲宣布,“各位,趕緊忙起來吧,今晚預定的菜肴一定會上桌的!”

封一帆懶洋洋地笑道,“朗尼,你要不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再說?”

何之山回過頭來看他,封一帆毫不示弱地看回去,用向來玩世不恭的語調說,“現在什麼都挺貴的,別煮好了又浪費啊。”

步朗尼瞪著他,慢慢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按下快捷鍵。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聚集過來,步朗尼數著鈴聲響了一遍、兩遍、三遍。

短短的數秒時間步朗尼覺得深陷重圍,這裏的每一個人也許都各懷心思、每一道目光都包含著試探和挑釁,他們全部受到過誘惑和收買,步家的危機顯而易見,大廈將傾。

這不是樹倒猢猻散,而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步朗尼半闔著眼睛,手機通了,父親的聲音在電波的另一邊,“喂。”

“爸爸,幾點開宴?”他鎮定地問道。

“一個小時之後,現在開始準備吧。”父親簡短地交待完就掛斷。

步朗尼抿著嘴唇笑了笑,攤開手掌道,“現在好了,有客人了,快開始吧。”

“要是客人不足的話,沒必要做太多的菜吧,”何之山翻了翻日誌中打印好的菜單,“可以刪減幾道。”

步朗尼拿過菜單看了看,撿起鉛筆大手大腳劃了幾道,將菜單塞回何之山的手中,“就這樣做吧。”

何之山仔細審視一番,苦笑著開始吩咐各人的行動。

雨已經完全停止了,濕潤的空氣逗得人鼻子發癢,許先生跟著步微左後側緩步走進庭院,夜色朦朧草木清香。

“步先生,這裏真是美極了,每次看到都讓我感歎不已,你是在撩撥我的覬覦之心啊,”許先生悠閑地說道。

“是啊,”步微停止了腳步,滿懷感情地望著自己的家,“這一草一木都蘊含著我的心血,你怎麼能說拿就拿呢?”

“無論如何,你肯請我我很高興,沒有其他人,就我們好好聊聊天,真好,又是過節。”許先生笑得一派祥和親切,“老兄你有兒子承歡膝下,我的孩子卻在大洋彼岸,很羨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