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四喜跟著楊五腸生活的第三年。
楊四喜這個名字也是楊五腸起的,楊四喜覺得還行,最起碼比楊五腸好聽。
不過楊五腸不在乎,好不好聽的沒用,又不能吃,還不如五腸,至少蘊含著對吃飽飯美好的憧憬。
而楊四喜就更不在乎了,畢竟他連飯都不用吃。
他們的相遇,是在三年一個清晨。
當時楊四喜還不叫楊四喜。
他不知什麼原因,倒在一條河邊,一醒來,就看見一個頭發亂糟糟、髒兮兮的東西趴在他身上,“呼哧呼哧”地啃著什麼。
他止不住惡心,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推了“它”一把,大叫到:“滾開!髒東西!”
那東西被他推倒在地,手裏還攥著他的半截手臂,哢啦哢啦地呈現出一個詭異的錯位抬頭姿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驚詫又慢吞吞地說:“我去!見,鬼了!”
聲音嘶啞中透著幾分靈動,但斷句基本靠意會。
“你才是鬼!”他擰眉看著眼前這個勉強稱得上是人形的物種,沒好氣反駁道。
隻見“這東西”吃相極為難看,滿臉是血,幾乎看不清五官,頭發亂亂糟糟的,隱約能看出下麵是鬆散的麻花辮。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是灰敗的青白色,眼睛渾濁而無神,眼球根本不會動,隻會通過扭曲脖頸調整視覺角度。
“我不是,鬼,我是喪屍。”這東西一邊繼續啃著手臂,一邊煞有介事地解釋道:“低階,智慧喪屍。”
從聲音和外形上看,應該是個女孩,哦,不,是小喪屍。
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但卻有一處十分亮眼,是一條戴在她脖頸上的細鏈,上麵還掛著一顆溫潤的白色小珠子。
他怔住了,眼神黏在了那顆小珠子上。
小喪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哢啦哢啦地抬手捂住,慢吞吞道:“別,以為我吃了,你,半條手臂,就能惦記,我的寶貝!”
“手臂?”他舉起了一側血肉模糊的胳膊,確實沒了半截,莫名其妙地問:“你吃我幹啥?”
“你是,我,撿的飯啊!”小喪屍答:“難道,你沒見,過喪屍吃飯?!”
“你為什麼撿我當飯吃?!”他繼續問。
“因為,因為,我餓啊,再說,你沒心跳,我還以為你,是死人,吃一吃也沒什麼的,但沒想到,你是鬼!”小喪屍語調平穩,斷句錯亂,卻隱約含著委屈。
“都說了,我不是鬼!”他有些忍無可忍,覺得跟這個小喪屍說不明白話。
“你還說你,不是?!你,你,的手臂,怎麼,又,長出來了?”小喪屍驚恐道:“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看了看自己長得完好如初的手臂,不可思議,又理所應當。
這下,他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我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怎麼都想不起來,又喃喃重複了一遍:“我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我知道了!”小喪屍啃完了那半截手臂,僵硬地嗦著指尖上的血說:“你也,是個喪屍。”
他滿臉疑惑:“喪屍?”
“說,不定就,是這樣的。”小喪屍推測道:“你沒有心跳,也沒痛感,可能是,新變的,想不起來過去,很正常,看你,這個樣子,說不定,是個高階,喪屍。雖然我,沒遇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
接著,小喪屍建議道:“你,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也可以,先跟著,我,我叫楊五腸。”
“好吧。”他又翻了翻自己一片空白的腦子,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小喪屍用髒汙的衣袖,蹭了蹭臉上的血,露出了五官,看起來生前應該是個清秀的女孩子,衝淡了喪屍外貌的恐怖感。
至少他覺得她不是個壞人,於是接受了這一提議:“行。”
“我,叫楊五腸,你看起來比我,大,那你就叫楊四胃?”
他嫌棄道:“不要!太難聽了!”
“那楊四肺?楊四腎?楊四肝?楊四脾?”楊五腸又一連想出了四個名字。
他依然拒絕:“不要!能不能不要人身上的器官?!”
“要不,你自己起吧!”楊五腸妥協道:“我是低階喪屍,智力本來就有限。”
“我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沒法兒起。”他聳聳肩,擺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好吧,那你就叫,就叫,楊四,楊四,楊四喜吧,怎麼樣?”
“行。”楊四喜從此有了名字。
因為他覺得“喜”這個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而楊五腸說,之所以給他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她聽說,喪屍之城的餐館裏有一道名菜,就叫四喜丸子,很好吃。
她打算帶著他去嚐一嚐。
那時喪屍之城離他們還很遙遠,據說那是一個喪屍智慧高度繁榮的城市,是所有智慧型喪屍趨之若鶩的地方。
後來他們結伴的時間長了,楊四喜才知道,楊五腸去那裏,並不隻是為了吃四喜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