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麗風清的早晨,在段天涯家裏,我站在露台上看著樓下的景致,突然我的視線被一個人吸引住了。我說:“段教授,瞧,跑過來一個瘋子。他家裏人怎麼讓他一個人跑出來,多危險啊!”
段天涯一麵修著自己的胡須,一麵漫不經心地直起身,站在我身後朝下望了一眼。初秋的清晨寒意襲人,濃得化不開的霧將大學街攪成一團,一切都顯得那麼朦朦朧朧,仿佛仙境一般神秘莫測。霧還在不停地飄動,灰色的人行道在霧氣中時隱時現,不過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實際上,隻有那名男子從G街的方向朝這邊跑來,我的注意力被他古怪的舉止吸引住了。
這個人大概二十歲,穿著一身月白色洋衫,腳上一雙有綁腳的棕色高筒靴,艾蒿色領帶,別著華麗俗氣的別針。他外貌英俊,體格勻稱,看上去很幹練,很結實;他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經常在戶外活動的人。但是,他的行動卻與年輕俊朗的外表極不相符,給人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他正在奔跑,腳上沒有穿鞋,卻穿著一雙粉紅色的吊帶絲襪。在他奔跑的過程中,還不停地回頭觀望,腦袋左右搖晃,雙手上下揮動,仿佛隨時可能遭受一隻猛獸的偷襲。
“他是不是中邪了?”我不禁問道,“天啊!他的手在流血呢。”
但讓我惱火的是,段天涯沒有理會我的話,仍在修理著他的胡須,直到他看見我想要殺人的眼神,才趕緊說道:“毫無疑問,他是來找我的。”
“你怎麼知道?”
“非常簡單。這條街,不是上等人居住的,我的朋友!這裏沒有受歡迎的明星,沒有妙手回春的醫生,沒有假惺惺的政客——但這裏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幻影城主。”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的推測,那個人已經衝到我們的門口,門鈴被按得震天響,緊接著一陣嚇人的敲門聲,好像有人用拳頭捶打大門。穿著號衣的仆人給他開了門,隨後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狂奔向二樓,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接著是走廊,最後在會客廳門口停住了。我們看見他雙眼充滿憂鬱的眼神,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並為之震驚。隨後他把腦袋撞向牆壁,用手錘著胸,腳跺在地板上“咚咚”響,完全像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段天涯把他的剃須刀扔在梳妝台上,趕緊拖住他,把他按在一把安樂椅上。
段天涯用餐巾紙抹去了臉頰上的肥皂水,自己站在他的身旁,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並用他那威嚴而具有磁性的聲音跟他聊起來。
“放鬆一點,朋友,”他說,“你一定跑累了,我先去拿些包紮帶,你的傷口需要立刻處理一下。”
豈料,那人拉住了準備離開的段天涯,眼睛裏充滿了期望和恐懼,全身抖個不停。他發狂似的打量著我們,胸部劇烈地起伏著,看得出來他剛經曆過危險。
“請原諒,段教授,”他大聲說,“您不要責備我,我快要瘋了。段教授,我就是那個倒黴的學生陸毅。”
聽到這樣冒失的開場白,好像隻要一提起這個名字,就可以了解他全部的不幸,但從我同伴臉上的表情,我能看出他對這個名字也一無所知。
還好段天涯挽回了尷尬的局麵。
“我看你肯定遇到了**煩,陸先生,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段天涯說。
“天曉得,我遇到了什麼麻煩!……這麻煩好像從天而降,如果不采取措施製止它的發生,很可能發展成為一場國際紛爭,甚至可以說,這件事會使得我大清皇帝——剛從熱河回朝的溥儀——受到牽連。”
“這真是很有趣。”段天涯喃喃地說,然後從煙盒裏拿出一支雪茄,也不點燃,隻是小心地把玩著。
在北京城裏,段天涯早已被描述成大清最具智慧、最剛毅果決的神捕,但此刻他顯露出遊移不定,這讓我們的來客不禁大失所望。段天涯慢條斯理地點上雪茄,深吸了一口,不耐煩地瞧著那年輕的委托人。
“要是太子爺能屈尊詳細說明一下,”段天涯低聲說,“那麼我才能更好地為您效勞。”
這人像觸了電一般,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無法自持地在房裏踱著步。然後,他以一種冷靜而決絕的姿態說:
“你說對了,我就是艾卿覺羅瑞影,京城四少之首,我承認剛才我說的並不是自己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