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被麻醉後躺在手術台上,還沒蘇醒過來。
他的眼睛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明了。
他是個跑龍套的電影人,走在夜路上,陌生的路人冷不防抓起路邊的石灰撒向他,石灰進入他的眼睛,導致眼瞳和視網膜瞬間被灼傷,電影人立刻暈了過去。
幸運的是,這事就發生在我醫院附近,在他昏迷的過程中,我們為他做了力所能及的治療。手術結束後,我一再叮囑護士暫時不要告訴他失明的事,以免讓他受到刺激。
第二天,照料他的護士找到我,對我說:
“你去看看201病室的患者吧,我很擔心他,這個人看起來很奇怪。”
我問:“他怎麼了呢?”
護士不安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她好像有什麼顧慮,最後終於輕聲說道:
“他昨天一夜未睡,獨自在病房裏大聲說話,問他和誰說話,他隻是像傻瓜一樣笑。”
“他說什麼?”
“他說病房裏有很多人。”
“病房裏真的有人嗎?”
“連個鬼影都沒有,但患者堅持說有人,而且有很多人。”
“可能是幻聽吧,”我解釋說,但仍決定前往他的病房探視。
患者並沒有拒絕我的探望。我進去時,他非常敏捷地從病榻上直起身,他的耳朵像兔子一樣聳立著。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還被繃帶纏著,但我總感覺在繃帶後麵,有一雙火辣辣的眼睛在注視著我。
沒等我開口,患者就叫出我的名字:
“啊哈!王小虎,是你救了我?”
我很吃驚。更讓我吃驚的是,我聞到了患者身上有股特別的氣味,很髒,而且有股寒氣。這種氣味讓我覺得想嘔吐……
“嗯,你……還痛嗎?”我湊到他跟前問道。
患者聳了聳肩,他低下頭,眼睛仿佛“注視”著白色的床單,一隻手撥弄著床單的花邊。他嘴裏輕輕說了句什麼。
我猛然回過神,發現患者的嘴角還在蠕動,趕緊問:
“你說什麼?”
那個患者問:“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病房裏一片死寂,兩個人都沒有吱聲,隻有秋風吹拂落葉發出的“沙沙”聲從窗外傳來。
這時,我已經受夠了他裝神弄鬼,有些不耐煩地吼道:
“你要我聽什麼?”
“聽!我的天啊,難道你沒有聽見聲音嗎?沒聽見病房裏的腳步聲、叫喊聲和嗩呐聲?”
腳步聲?叫喊聲?嗩呐聲?可是我什麼聲音也沒聽見,除了我自己加快的呼吸和心跳外。
我皺了皺眉頭:“這樣有多長時間了?”
“大概是從昨晚開始吧。”
昨晚?天啊……我記起來了,一年前——也是昨晚那個時間,就在這個病房裏——來了一個孕婦。我喝醉了,卻醉醺醺地站在手術台上!神經麻痹……雙手發抖。是我殺了她,沒錯,那個女人——變成了可憐的冤魂——還有她的孩子,要是沒喝醉的話,這種小手術不會出事。可是從那以後,我洗心革麵,從此滴酒不沾……
“可能是你的幻聽吧。”我緩緩地吐出一句。
但他仍堅持著。“不是幻聽,我聽見了,是女人的聲音,”他又壓低了聲音,“啊,聽——她們,聽,還有嬰兒的啼哭!”
“嗨!這隻是幻覺,休息一下就好了。”
“聽!”
“你要我聽什麼?”
他跪下,雙手捂住耳朵:“她們說要來找我,就在今晚。啊,醫生——你說我該怎麼辦?哦,我的天啊!”
我覺得不對勁,一種令人惡心的害怕,以及對未知事件無法忍受的恐懼,混雜在一起襲擊著我。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奇怪,而我的心髒一直不好,這種驚嚇是不允許的。我生氣地看著他,心想,這個人真是可惡!“這隻是你的幻聽!”我再次強調說,“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