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1 / 3)

杏霞跟著廖京上到三樓,恰好電話鈴響了,廖京過去接了電話,對杏霞說:“我愛人到廠裏加班,不回來了,我來做飯,你就在這兒玩一會。”說著便下到二樓廚房,打開窗戶,扭燃液化氣爐,卷袖提刀,忙了起來。杏霞在三樓客廳和臥室裏來回走動。廖京的家布置得十分豪華,沙發靠墊,家電冰箱,茶幾席夢思應有盡有,這裏不必一一贅述。杏霞此時在廖京家裏,心裏有種做賊的感覺,行坐不安。她走到臨街的窗戶邊,打開窗簾,居高臨下地俯瞰熙來攘往的菜市場,忽見菜市場一角,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她便看清了那是春生。她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她知道春生正在暗中保護自己。

不一會,廖京便做好飯,端上桌,喊杏霞下二樓吃飯。杏霞端著碗,卻不動,眼瞼下垂,廖京見她扭捏不安,以為女孩子害羞,就放下筷子說:“杏霞,隨便一點,當吃便吃啊。哦,對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聲歉的,就是找不著,今天我順便向你道聲歉吧!上次我是喝醉了,才在雞鳴窪墳場……請你原諒。”杏霞驚異了,就像大難不死的農夫望著突然良心發現的蛇。廖京卻突然改換了話題,“杏霞,你家日子現在過得還好吧?”看著杏霞無動於衷,廖京臉上布滿一種負罪感,態度和藹可親,說:“杏霞,我想借此時仍然對你說一句我心底的話,你能允許嗎?”杏霞疑惑不解,問:“什麼話?”廖京說:“霞妹,自從我一見到你,我就有一種超乎常情的親切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霞妹,我真恨我為什麼不能早些年認識你,同時恨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你這樣一個好妹妹。”杏霞聽到這兒,反倒警惕了,身板立直,索性放下碗筷,態度嚴肅,直盯著他。廖京知道杏霞曲解了他的意思,滿臉便露出極懇切極憂傷的神色,說:“霞妹,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真心喜歡你,我想真誠地問你一句,你願意做我的妹妹嗎?我真的好想擁有你這樣一個好妹妹。”這一瞬間,杏霞卻被感動了,麵對廖京的真切,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此來的目的,她的女孩纖弱的心顫抖了,眼淚從她秀美的臉頰上滴落下來。廖京慌了,忙拿著手絹替她去擦。這當兒,門卻被砰地撞開了,一個滿臉凶悍的女人衝了進來,她一把揪住杏霞的滿頭青絲,使勁往桌下摁了下去。廖京猛地把桌子一拍,喝道:“翠喜,你這是幹嗎?”上前猛地一掀,翠喜撞在屋內橫槅的窗台上。大概是又屈又怒,翠喜國字形粗糙的臉頰上涕淚交流,不禁大哭大罵道:“狗日的廖京,你嫖女人嫖到家裏來了,你把老娘當的什麼人?我不想活了,我要跟這小婊子拚了。”說著又拚了命似的,撲向剛從懵懂中醒過來的杏霞。廖京趕忙上前,猛地用雙臂箍住翠喜,喊道:“霞妹,你還不快走!”一句話提醒了杏霞,杏霞慌忙奔向門外。門口卻堵滿了跟著翠喜上來看熱鬧的人。杏霞從他們中間擠過去,急躥向樓梯口,聽得背後有人“呸呸”地吐著唾沫罵道:“騷婊子,竟騷到人家家裏來了。”

杏霞奔到樓下,樓下同樣擠滿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人們見到她,就像看見了一隻沾了有毒細菌的鼴鼠,橫眉怒對,目光裏的那一縷鄙視,竟像一隻隻叮血的蝗蟲撲過來。杏霞大腦已經一片空白,恰好這時有春生來接應,春生一把拖住了杏霞的胳膊,來到總幹渠大橋涵洞邊,跳上已係在那裏的一隻小船,春生劃起槳,便向東而去。

再說翠喜今天中午本不打算回家吃午飯的,可不知是誰打了一個匿名電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廖京在河湖村死纏著一個女孩的事情,並要她立即回家看看。她放下電話,也沒跟誰打一聲招呼,就立即扯掉束在身上的圍裙,匆匆趕往自己的家中,她本是個大字認不了幾個的農村婦女,自從跟了丈夫廖京後,來到鎮辦醫用材料廠做工,已有些年頭了。這麼多年了,他們夫妻從來沒有為這類事爭吵過,她深知自己的丈夫是個很求上進的人,沒想到年紀大了反倒尋花問柳起來。特別令她傷心難過的是,在她和野婆子打起來的時候,他竟然不幫自己,反倒庇護野婆子。在眾人的好說歹勸下她捺住了自己的性子,可天黑了卻不見這騷棍的影子,他眼裏哪還有自己一丁點?他早就被野婆子把魂都勾跑了,自己卻還蒙在鼓裏。侍候他吃,侍候他喝,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想自己這麼大年紀了,竟然被人像看西洋鏡似的鄙薄、譏笑、挖苦甚至比挖祖墳還刻毒的假惺惺,一時氣得性子轉不過彎來,心一狠,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強撐著因白天大哭大鬧極度衰竭疲憊的身子,拉開屋門,走了出去。為了不讓人看出一點跡象,她極力裝出和平時一樣的神情,來到街東一家開著夜市的私營農資商店,買好一瓶殺青蟲用的敵敵畏乳油。店裏營業員有些懷疑,追問她去幹什麼,她回答說她家種了兩畝自留地,明天要用,營業員隻好給了她。

她回到家,自己為自己做了一頓豐盛可口的飯菜,穿上最好的衣服,坐到飯桌前。她忽然想起了已在城裏上高一的兒子,一時肝腸寸斷,淚水漣漣。她起身走到窗戶邊,深黑的夜色中,忽然掠過一道閃電,接著一聲炸雷爆響,豆粒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雨絲穿過燈火輝映的鎮街,織成一張密密的簾幕。菜市場空地上有人在不停咋咋呼呼,飛奔穿梭,可就是看不到廖京的影子,也沒有一個知心人來說說話。她的心徹底寒了,她想到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遠處窗口中不知是誰家的播放機裏正唱著《十三不親》。她退回到桌邊,望著滿桌的雞鴨魚肉,胃部突然一陣痙攣,一通扯心撕肺的嘔吐讓她歪倒在水曲柳地板上。經過這趟折磨,她心倒平靜了,她想: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自己牽掛的,自己不過是一隻螻蟻罷了。她瘋了似的跑到臥室梳妝台前,抱起剛買回的敵敵畏瓶子,擰開蓋,一氣朝口中灌了下去。然後和衣躺在席夢思上,等待大限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