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玉珍在為手裏這件女人的衣服犯愁,那邊陳婆婆不情願地嘟囔著:“大白天拉著窗簾,熱死人嘍。”
玉珍忙喊道:“二強,到衛生間給媽媽拿毛巾。”
應聲去衛生間拿毛巾的二強突然發出了尖聲大叫:“姐,快來!”
衣衫不整的黃沙塵和金枝被二強等人從衛生間裏撕扯到了客廳,在玉珍娘家人的逼視下,縱是有理也講不清。
玉珍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她無法想象黃沙塵會做出這等見不得人的事情,而這有辱家風的情況又恰恰被娘家人發現,更令自己麵上無光。怒不可遏的玉珍哭得泣不成聲:“不要臉,把爛貨都帶屋裏來了。”
被黃沙塵攔在身後的金枝不樂意了,她指著玉珍問道:“你罵誰是爛貨?”
“你就是爛貨!”玉珍一見金枝敢站出來,越發地氣憤,“第一次到我家來,我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黃沙塵不知如何麵對麵前的這些人,隻是好言對金枝勸道:“你走吧。”
陳婆婆一拍桌子:“走,說得輕巧!娃兒,給我把狗男女往死裏打。”
沒事都要惹事的二強聽到陳婆婆的命令,立刻和他的幾個哥兒們撲上來,分別揪住黃沙塵和金枝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黃沙塵奮力奪過二強手中的拐杖,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中的一個混小子打得趴在了地上。金枝也不含糊,抱著一個打她的小夥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陳婆婆見狀跑進廚房,出來時她的手裏舉著一把切菜刀。
玉珍想也沒想,一步撲過去抱住母親,回頭對黃沙塵大聲喊道:“你還不快跑!”
黃家所在的家屬區門口,陳大龍急匆匆走了出來,突然他又停住了腳步,一轉身坐在了傳達室門口。
看門老人拎著水壺過來,見自己的“領地”上坐了個陌生人便問道:“你等誰?”
“黃沙塵老婆。”
老人上下打量陳大龍,似乎要看出點什麼蛛絲馬跡。
陳大龍被看得不自在起來:“看啥呢?”
逃出家門的黃沙塵一路狂奔。他知道,如果落在丈母娘和小舅子的手裏,絕不會是挨一頓打那麼簡單。他一邊向後看一邊向前跑,一不留神將站在馬路旁的一個人撞倒在地。
黃沙塵忙不迭地將那人拉起,說聲“對不起”,卻發現被他拉起的人竟是他躲之不及的陳大龍。
猝不及防的現實令倆人都為之一愣。
回過神來的陳大龍撲過去拽住黃沙塵,得意地說:“你給我躲,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黃沙塵跑了,金枝也跑了,玉珍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忍不住坐在沙發上不住聲地哭。
陳婆婆看著這個柔弱的女兒,心裏直埋怨她沒有一點像自己的地方,嘴裏不停點地支著各種招數:“哭啥,今天就把離婚狀子寫了。”
大門一響,門口響起黃土的聲音:“媽,我回來了。”
見兒子回來,玉珍忙擦去眼淚起身迎去,裝得和沒事人一樣。
黃土從書包裏取出一封信說:“媽,老師給你的信。”
見玉珍看信不吱聲,一旁的陳婆婆耐不住寂寞,忙問道:“啥子事嘛?”
玉珍放下信,深深地歎了口氣:“黃土考重點中學差了2分,要想上,1分要交5千塊錢擇校費,明天就得交。”
陳婆婆一聽就來氣:“上啥子重點中學,錢都讓他那流氓爸折騰光了。”
“不許罵我爸。”黃土眼睛一瞪,衝著外婆叫道。
一見黃土敢“犯上”,陳婆婆頓時將臉拉了下來訓斥道:“哎,你龜兒子也要跟你爸學是不是?”
黃土不服氣地說:“你憑啥老說我爸壞話。”
陳婆婆順手在黃土頭上打了一巴掌:“讓你教訓我!”
黃土對玉珍說:“媽,我姥姥讓你跟我爸離婚我都聽見了,你說,你是要我姥姥,還是要我爸?”
麵對兒子的詰問,玉珍不禁惱羞成怒:“太不像話,你這是跟誰學的?”
一旁的陳婆婆斷言:“肯定是他奶教的。”
黃土顯然對陳婆婆的所作所為深感不滿,他狠狠地瞪了外婆一眼,鼻子“哼”地一聲便跑出門。
玉珍追到門口問道:“黃土,你到哪去?”
陳婆婆氣憤地在屋裏兜著圈子:“你看看,這不離婚能行嗎?你馬上給我寫離婚狀,大龜兒子氣我,小龜兒子也氣我。”
自從“家長”金枝走後,傳銷家庭的日子過得可是愜意多了。
這天,大俠、吐魯番幾人還在睡覺,就聽見外麵傳來了敲門聲。大俠睜眼看看表,忙推推吐魯番說:“天哪,都11點了。”
“管他幾點,反正沒人管。”吐魯番翻了個身又準備睡去。
大俠起身衝外麵喊道:“小鳳,有人敲門。”
早已起床的小鳳打開門,見一位時尚靚麗的女子要找黃沙塵,便熱情地將她迎了進來,並讓到客廳裏就坐。
大俠從屋裏出來,小鳳忙對他介紹道:“大俠,這位大姐是黃哥的朋友,叫茹夢。”
“黃沙塵回老家了。”大俠一見是漂亮女子,話裏話外都透出了幾分熱情。
茹夢打量著屋子,友善地對他笑道:“沒事。我聽說黃沙塵做維亞斯化妝品,我想了解了解效果怎麼樣。”
一聽了解產品,大俠一下子來了神:“是嗎,黃沙塵不在,找我一樣。”
茹夢見大俠的熱情可以利用,起身禮貌地笑道:“我可不可以把你們的房間參觀一下?”
大俠忙回答:“可以,可以。不過,我們的產品都在庫房。”
小鳳見狀忙問道:“大姐,黃哥是不是跟你談過網絡的事。”
“談過啊。”
小鳳不滿地看了大俠一眼,對茹夢說:“那你最好還是等黃哥回來跟他談。”
大俠不高興地說:“我說小鳳,你咋這多事的?”
黃沙塵被陳大龍帶回了他的住宅,此時隻有無奈地坐在凳子上聽他訓斥。望著屋裏煙頭遍地,方便麵空碗歪七扭八地堆放在牆邊的狼藉程度,他知道陳大龍最近的日子過得確實難挨。
“你把我害慘了,我為你挪用公款,現在被開除公職,找你還找不見人,你說你……”陳大龍怒不可遏地說著,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
黃沙塵故作糊塗地為自己狡辯:“你當時借給我錢時,說是別人的高利貸,怎麼現在又成了你挪用公款?”
陳大龍一時語塞,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為自己圓著話:“今天咱把話挑明了,當時我是為了幫你挪用了公款。但是怕你到期還不了錢,為了約束你,才編了個別人的高利貸。”
“那我得謝謝你了。”黃沙塵不無譏諷地說。
陳大龍沒有理會他的態度,直奔目的道:“現在也不說高利貸的事了,你立馬把我的本金給我還了,否則,可別怪我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這話說得絕情了吧。”黃沙塵嬉笑著,希望緩和氣氛,“好歹咱倆還是戰友,一起扛過槍,睡過上下鋪……”
“拉倒吧,扯那有啥用。”陳大龍不耐煩地揮手製止了黃沙塵的話頭。
見狀,黃沙塵索性實話實說。他扔下了手裏的煙頭站了起來:“今兒我也把話說明了,為了還你的高利貸,我是饑不擇食,慌不擇路,炒股票栽了進去。為了躲你,流浪遠方,心想做成點生意,回來還你的錢,可誰知竟然窟窿越補越大,現在都無法自拔了。”
陳大龍聞言不禁又怒從心生:“哎,你借錢不還,還有理了,你少給我整黃世仁求楊白勞的事。”
黃沙塵手機響起,他看了眼陳大龍,徑直接通電話:“喂,你好,你說……”
電話是小鳳打來的:“對,對,是個叫茹夢的大姐,她問了好多傳銷網絡的事,剛走。大俠想搶你的朋友做他的下線,被我擋住了。你啥時候回來啊……啥,遇上了不好辦的事……多少錢?這樣吧,我給我哥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幫你點忙……謝啥啊。”
黃沙塵放下電話對陳大龍說:“我咋能是不想辦法,剛打電話的朋友,就答應給我找人借錢。”
陳大龍手機響起,他拿出電話看了看,一接電話便喜笑顏開地叫道:“小鳳……”
聽陳大龍直呼小鳳,黃沙塵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什麼?你的朋友找我幫忙,叫黃沙塵?”陳大龍一怔,莫名其妙的眼神望向黃沙塵。
黃沙塵似乎明白了一切,他懊喪地低下了頭。
陳大龍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他對電話說道:“小鳳,你怎麼認識黃沙塵的?你是不是在學校上學?”
茹夢應邀來到《三海都市報》,這裏既是她成長的搖籃,又是她賴以生存的一方寶地。
社長熱情地歡迎茹夢,興致勃勃地說:“茹夢啊,你為社會調查欄目臥底采訪的《地下血路》係列報導,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反響,引起了省上領導的重視。”說著,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遞了過去:“這是社裏給你的獎勵。”
茹夢接過信封,誇張地掂了掂重量,笑吟吟地說道:“謝謝社長。”
“昨天社裏開了會,希望你能夠調入我們報社工作。”社長端起自己的茶杯,離開座位坐到了茹夢對麵的沙發上,求賢若渴的神情躍然臉上。
“謝謝社裏的好意,我還是願意做個自由作家。”茹夢毫不猶豫地回答。她盡量不去看社長的眼睛,因為她知道那裏麵充滿了失望。她淺淺地一笑,如同對待一個老朋友似的傾吐著自己的心願:“說實話,我做臥底記者純屬心血來潮和尋求刺激,老本行還是寫作。我願意繼續做社會調查的特約記者。”
社長很欣賞茹夢的才華,更佩服她作為一名作家對社會的責任感:“聽說你準備把《地下血路》出書?”
“是啊,已經完稿了。”
“你是革命生產兩不誤啊。”社長追問道,“下來準備做什麼?”
茹夢故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繼續臥底啊。”
“看來,你是臥出慣性了。”
“我要做社會檔案的三部曲。”
“那第二部是……”
“傳銷。”
社長聞言眼睛一亮,如發現了一個重大寶藏一般。他認真地審視著眼前這位美貌、智慧與勇敢並存的年輕女子,由衷地讚歎道:“好選題。咱們繼續合作,這次社裏給你的臥底傳銷買份人身保險。”
“萬一光榮了,要那保險有什麼用。”茹夢扮了個鬼臉嬉笑道,“還不如給我漲漲稿費呢。”
這是一間八人的大病房,擁擠而淩亂。
黃沙塵的父親躺在靠窗戶的一張病床上。他雙眼緊閉,臉色蠟黃,鼻子裏插著氧氣管,看起來這次的病不僅來勢凶猛,而且還頗為嚴重。
黃沙塵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護士給父親量完血壓又往輸液瓶裏加了兩小瓶藥。待護士離去後,他給父親掖了掖被角,伏過去低聲說道:“爸,你就別生氣了,我那丈母娘你也不是不知道,人來瘋,嘴上沒個遮攔。離啥婚啊,玉珍也就是這兩天在氣頭上,你不是也常勸別人,兩口子沒有隔夜仇,我保準把她給你哄高興了。”黃沙塵努力地想把氣氛搞輕鬆一些,讓父親少些負擔。但是病房裏漸漸彌漫開的悲哀氣息在他看似輕鬆的言語遮掩下欲蓋彌彰,更讓人覺得陰鬱。
玉珍急匆匆進來,一臉焦急的神情。她劈頭就衝黃沙塵問道:“黃土來沒來醫院?”
“沒有啊,怎麼了?”黃沙塵心裏一驚,人也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一聽有人提起孫子的名字,一直緊閉雙目的黃父隨即睜開了眼睛。
玉珍沒有理會黃沙塵,自言自語道:“這就怪了,能跑哪兒去?”
黃沙塵提醒道:“會不會是和同學玩去了。”
玉珍抬起頭,滿臉怨氣地衝著黃沙塵說:“都是陳大龍鬧的,讓人成天提心吊膽。”
“陳大龍?他還不至於惡毒到綁架人吧。”黃沙塵猜度著說。
“這個家非得讓你整得家破人亡不可。”玉珍被黃沙塵的態度激怒,哽咽著衝他嚷道。
黃父掙紮著拔下氧氣管,氣喘籲籲地對黃沙塵說:“造孽啊,黃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就不活了。”
黃沙塵忙回身安慰道:“爸,你別瞎操心了,我這就去找黃土,沒事。”說著他朝玉珍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在父親麵前吵架。
玉珍領會了黃沙塵的意圖,轉而輕聲問道:“我媽是不是來過醫院,找你說離婚簽字的事?”
“剛走。她老人家要是不把屁大點事整出大動靜來,能是她嗎?”黃沙塵對丈母娘的認識可謂是入骨三分。
病房門口有人敲門,玉珍過去打開,卻見金枝懷抱鮮花,手拎著大包小裹的營養品走進病房。
一邊是滿臉慍色的玉珍,一邊是光鮮亮麗的金枝,剛剛吵過架的兩個女人同時出現在病房,令黃沙塵一時覺得很是尷尬。
金枝似乎把過去的事情已經忘記了,她大大方方地把手裏的東西放在茶幾上,湊到黃父跟前關切地說:“伯父,今天好點了吧?”
金枝的軟言細語和故作親昵激起了玉珍的憤怒,她撲了過去,一把拎起金枝剛剛放在茶幾上的東西,奮力從窗戶上扔出。
玉珍的舉動不僅令黃家父子吃驚,也引得全病房人的注目。
扔完東西的玉珍仍然怒氣未消,返過身來指著金枝罵道:“你個破鞋勾引我男人,弄得我家破人亡。”
金枝是何等樣的人,這點小鬧騰對她來講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她毫不示弱地迎上去質問:“你說誰是破鞋?”
“你!就是你!破鞋,蕩婦,妓女,野雞……”玉珍認為金枝是在不斷地挑釁她,越發怒從心起。她口無遮攔地衝金枝叫道,把自己能想起來的罵人的惡毒語言全都用了上來。
本來就無聊的病房突然出現這麼一出活報劇,病人和陪護的家屬不由都聚精會神地看起了熱鬧,有的人還發出一陣陣壓抑不住的嬉笑。
一生潔身自好的黃父被眼前這一切氣得說不出話來,嘴角抽搐著,一臉痛苦的表情。
黃沙塵看看父親又看看兩個水火不相容的女人,無奈地對她們說道:“去,去,到外麵說去。”
玉珍一把甩開黃沙塵拉她的胳膊,對病房內外來看熱鬧的人喊道:“大家看到了吧,這就是勾引我男人的破鞋。”
忍無可忍的金枝大口喘著粗氣以緩解自己心中的怒火,她直愣愣地盯著玉珍,一字一句地說:“你敢再罵一句,看我不扇死你!”
看到金枝如此肆無忌憚地挑釁自己,失去理智的玉珍衝到她麵前,潑婦般地罵道:“破鞋,破鞋,破鞋……”
平時溫順的兒媳今天竟成了街邊的潑婦,黃父不僅覺得臉沒有地方放,更覺得心裏一陣陣發緊,他越發抽搐得厲害,臉變得灰白僵硬起來。
見玉珍如此刁蠻死不講理,為了息事寧人,黃沙塵隻好將金枝往外推,以避免更大的衝突。金枝看出黃沙塵的為難和無奈,雖然不情願就此善罷甘休,但還是順從地任由他將自己推到門口。
一見自己占了上風,玉珍衝著就要離開的金枝跳著腳又罵了一句:“破鞋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