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口諭很短:二十日後的木蘭秋獮,九福晉董鄂.菀葶,以內命婦身份協助皇九子侍奉太後儀駕及相關事宜……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隻字未提……
返家的馬車上,胤禟兀自傻樂,像頭剛偷吃了滿肚子蜂蜜的維尼熊。小四這根不安分的小泥鰍在我懷裏一會兒一個動響……“額娘,在兩棵樹上築巢的傻鳥兒是得不到快樂的。”她煞有介事的眨巴眼……“額娘,沒有什麼比卷土重來的愛情更有滋味。”她露出米粒似的白皙貝齒……“額娘,你是小四永生的咒,是綻放在小四心坎上的水蓮花!”她快活的搖頭晃腦。
“小四,這些話是誰教的?”胤禟的三魂七魄終於歸位。
“不能說,這是十四叔和小四約好的小秘密。”
我忍俊不禁,卻突然發現:“胤禟,馬車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沒走錯……你離家的時候,說很怕再待在宅子裏,因為裏麵讓人窒息……我想,你回來時住進新的府邸也許會感覺好一點,便找了風水先生選址,裏麵的草木瓦石全是新的,除了我的貼身太監和你的四個陪嫁丫鬟,其餘的人,沒有一個是老宅子裏的,管家叫秦道然,是無錫寄暢園主秦德藻的長孫,很有學問,皇阿瑪第四次南巡時把他和何綽帶回來分別賜給我和八哥做了侍讀……葶兒,胤禟的舊債已經還幹淨了,新宅子也落成了……咱們……”
我捂住他的嘴:“什麼都別再說,我心裏亂的很,再給我一點時間想想。”
……
開瓊莛以坐花,飛羽殤而醉月,蟲鳴唧唧裏,香在無尋處,滿園百草隨撩人的夜風搖曳起舞,被朗星梳理成曼妙的風月……我卻心亂如麻,腦子的思維像鈍刀子割肉,費了很大的力氣卻沒有什麼進展。如果沒有記錯,在康熙四十七年的秋獮半途,先是十八阿哥胤祄病夭,接著發生帳殿夜警事件,然後便是一廢太子,再然後,九子奪嫡便亂成了一鍋粥,一發而不可收……胤禟他也越陷越深,再也回不了頭……雍正即位後逐步展開報複,宜妃娘娘被斥;胤禟的貼身太監秦順兒、張起用、何玉柱等十二人,皆被發遣邊外,籍沒家產……管家秦道然,曾向人稱讚皇九子待人寬宏大量,慈祥愷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傳到雍正耳中,種下禍根。明明是著名詞人秦觀的後代,卻被雍正汙成秦檜後裔,遭囚禁,寄暢園被沒收,罰銀十數萬……胤禩、胤禟及蘇努、吳爾占等被革去黃帶子,削除宗籍;胤禟被更名做塞思黑,暴斃……如果一切都按照曆史發展下去,那麼我呢,九福晉的命運又該何去何從?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絕不!八福晉為八阿哥被挫骨揚灰,難道九福晉就一薄情寡義的窩囊廢嗎?……紅塵百劫苦,一世浮沉累,生當與君舞,死亦隨君歸……這是最壞的打算!
不能這麼悲觀,我一定是曆史的變數,對,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前阻止……攻心為上,胤禟並非利欲熏心之徒,一定要設法令其奪嫡之心,像丟在田邊、無人問津、發了黴、連蒼蠅都不願在上麵爬的南瓜般腐爛消弭掉!就像十二阿哥那樣,超然置身事外,豈不妙哉?
……
大事不妙!沒練淩波微步啊,怎麼突然雙腳就離地了?下一秒鍾,我在自己欲改造對象的雙膝上著陸,跌進一雙熠熠的黑眸裏,就像掉進了一泓沸騰的深潭,不好!潭中的火山猛然噴發了:“就一泡尿的工夫,你就溜的不見影,害得我滿園子的翻,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蹲在花園裏神遊太虛?虧你想得出來!”
俗話說:倔毛驢,順毛捋……我趕緊把強驢九的辮子捏在手中順毛捋:“人家不正在想辦法嗎?喏,花園裏的土壤很肥沃,把你種在花壇裏,到了明年,結出一樹的胤禟,一個還給老爺子做乖兒子,一個送給八哥他們做好兄弟,一個扔給你那堆鶯鶯燕燕去食色性也……哎呀,你做什麼?”
“把你埋進土裏!然後施肥灌溉,免得明年結出的董鄂.菀葶良莠不齊……”
“別鬧了,弄髒我衣服了!哎呀,人家蚯蚓大叔正新婚燕爾呢,都被你這個莽夫給攪和了!”
“葶兒,I love you.”
全世界的聲音突然淡去,我回不過神來:“你剛才說什麼?”
冷月的光輝反射在他白森森的牙口上,令我想起了沼澤裏的鱷魚,他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I love you,這是英吉利的語言,翻譯成俄語就是Я люблю ва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