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在眉睫,也顧不上那些個繁文縟節了,將手違背自然規律的死命伸長,探進他懷裏瞎子摸象般折騰著找火折子,上天保佑,找到了!
剛一掏出來他已會意……將我放下,吹亮火折子引燃眼前一綹又一綹的枯草,火勢在風的作用下迅速向前肆虐蔓延,身前的“人工造火”剛“剪”出一小片焦黑的“根據地”,後麵的火牆已以排山倒海之勢蜂擁而至,胤禛扯著我跳進了這塊剛開辟的隔離帶趴下,欲在這火與火的夾縫中苟息殘喘……環周皆火也,隔離帶裏豈是一個熱字了得!空中泛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氧氣卻稀薄得瀕臨極限,出於生存的必然需求,‘兩隻螻蟻’都本能的大口大口的噬食這刺眼嗆鼻的氣體,我們不是在呼吸,我們是在鯨吞!雖然不是直接承受烈火的焚燒,但地表滾燙,躺在上麵猶如烙餅;空氣沸騰,周身萌發出萬針紮身的灼痛……究竟還要忍受多久,究竟還能忍多久?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被夾進高爐裏鍛燒的鋼胚,儼然要化為一癱鋼水,又覺得自己是被困在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孫猴子,被三味真火錘煉切割……佛祖啊,我不是煉鋼的材料,也不想變成火眼金睛,您就拉兄弟一把吧!
手突然被另一隻濡濕的手拉住握緊,隻聽他的喘息已經微弱下來,低聲喃喃而語:“去做人間雨,歸為佛前花;作伴雲和水,為鄰寂與空;浮榮水寫字,真諦火中蓮;一靈真性在,不與眾心同……葶兒是紅粉骷髏,我是皮囊臭,咱們一起去極樂世界見佛祖,胤禛的心裏,是歡喜的。”
歡喜?那一刹那,避無可避、燔肺梗喉的垢煙濁氣倏得蕩然無存;那一刹那,籠罩四野、恣睢飆戾如狴犴獬豸的烈熾狂焰俱化為烏有;那一刹那,心被這“歡喜”二字割了一道終生無法再愈合的血口子,沸騰炎灼的風從那道割開的口子處傾灌而入,炙熟了四肢百骸,覆靡了神智肺腑……
身上陡然一重,整個世界淪陷在火與他的雙重囹圄中,他拘箝住我的頭頸,在唇瓣處繾綣煨貼,輕淺溫柔,如澄澈的禪雨浸潤進冰魄的頑石,如初春的彤日嬉戲著微融的冰川,然後愈來愈深,愈來愈熾……我該拒絕的,心苦澀的一陣痙攣,無法遏製的顫栗在賁張的經脈間奔竄遊走……可是,我已分不清這一刹那是夢幻泡影?是電光火石?是海市蜃樓?還是生命歸於寂滅前的最後一絲海天明媚?……我不能拒絕,這一刹那的親吻,就像一隻朝生暮死的蜉蝣,吮舔著一滴陽光下即將蒸發消弭的露珠……吻嘎然而止,他陷入昏迷中,我下意識的抱緊了他,一串串剛抵達眼角便蒸發殆盡的眼淚,幹枯了悒怏惆悵,焚燼了桎梏枷鎖……阿九,我們終究走向了不同的歸宿,你,陪胤禩生;而我,隨胤禛死!
……我聽到了謔謔的風聲,至陰至冷,是魑魅魍魎的呼吸;我聽到了大地的低吟,舒緩厚重,綿遠如詩;我聽到了草根在土壤裏哧拉哧拉的搔癢,寤寐生澀……我蘇醒過來,隻見夜瑟瑟斂月冷露,天耿耿銀河闌珊……體無完膚的瘡疣大地開始了它不滅的涅槃……
探了探胤禛的口鼻,呼吸均勻,雖然沒有轉醒的跡象,但生命應無大礙……慘淡的月光將他的側影修剪得分外清峻孤瘦,兩道超拔淩銳的鷹眉緊顰,難道你在夢境裏也一樣冷冽寂寞?……凝視片刻,我陡然驚覺,廣袤天地,竟再也無處可去!皇室會接受一個殘缺的啞巴兒媳嗎?就算能,而驕傲如斯的我,能承受起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施舍和憐憫嗎?就算可以忍,可經過了這一劫,我還能再無愧的麵對阿九,坦然的麵對胤禛嗎?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夾雜不清?糾纏曖昧?……難道要墮落到此等田地?讓小四也來鄙視我這個糊塗透頂的額娘,讓孩子們因為有我這樣的嫡母而蒙羞……不!不!!不!!!既然曆史無法變更,我又何苦留下再造孽障,雪上加霜?……
當斷不斷,必遭其亂,撕下衣襟,咬破中指:滿目繁華何所依?綺羅散盡人獨立;黃粱一覺終是夢,君歸社稷我歸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