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虐待他,絕對沒有……呃……好吧,我承認,有那麼一丁點小過分……但我是那種無緣無故虐人的壞人嗎?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是大慈若惡,不得已而為之!
首先吧,那兩撇按都按不回去的胡茬子令他衍生出四條眉毛,眼睛上兩條英挺逼人,嘴巴上兩條慘不忍睹,沒事學什麼陸小鳳嘛,別人畫鵠不成尚類鶩,你呢,畫虎不成反類犬……什麼?還不肯下山去‘治理’臉部環境?好,很好,那就為居住環境貢獻點心力吧,我氣哞哞的打出橫幅:掃雪去!
他欣然領命,任勞任怨,就當練武功似的,把掃帚耍成了關雲長的青龍堰月刀,步天罡、踏北鬥,龍行虎嘯,以九宮八卦步哼哼哈嘿,趙世揚瞧得有趣,喝彩的同時還時不時的猴跳進去穿插一下;我瞧得生氣,待他一掃完,第二道橫幅橫空出世:霹開鬆根煮菜根,聚攏雪水烹茶水……一陣驚天動地的嘈雜過後,他屁顛屁顛的端著烹好的茶獻寶來了,看著某人一副‘心甘情願任君蹂躪’的欠虐模樣,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洗衣服去!
某人燒了些熱水備用,又找來兩個大盆將衣服泡在溫熱的水中……踩踩,踩踩踩,要麼腳踏兩隻盆,要麼在兩個盆之間玩仙人跳……拜托,你是洗衣服還是跳桑巴,整個一個智商發育不完全的大馬猴!……洗完後,‘大馬猴’將衣服烘幹疊好還噴了點不知那裏搞來的薔薇露……我硬下心腸,極力忽略掉他眸子裏流淌出的星光燦爛……大筆一揮而就:熬狗皮膏藥去!
蓽澄茄、桃仁、胡椒、阿魏、沒藥、乳香……五靈脂、血竭等在藥罐裏汩汩的,他時不時的轉過頭瞅瞅我,咧嘴笑笑……我覺得自個兒的心也跟藥罐裏的藥材們一樣,倍受煎熬……不,不能心軟,最毒婦人心,我不能辜負這個稱號……不要有人再因為我受到傷害了,錯了一回,不能再錯第二回。
晚餐是一份大白菜燉粉條、一份魚和一碗蘿卜湯……他是個挑食的人,也不怎麼夾菜,有一口沒一口的啃饅頭……唐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了然的笑笑,熱情的夾了個魚頭放進他碗裏:“來,吃魚頭補補腦。”他最討厭的食物之一便是魚頭,可此時卻死撐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時不時和唐秀母子插渾打科,漫無邊際的講笑話吹牛皮侃大山,還主動把飯後洗碗的責任承包到戶……我好想插話啊,好想也秀秀自己的觀點,好想跟著他們一起發出嗬嗬的笑聲,好想扼住自己命運的咽喉!突然酸澀的無以複加,擱下碗跑了出去……
拾級而上,一直跑到後山窩裏的一眼小小的溫泉處杵立,溫泉雖小,卻在素寒中調出了一小片暖色調,唐秀培植的五彩斑斕的毒蘑菇們便安家在泉眼的周圍:你們美則美矣,可惜有毒,誰碰著誰遭殃,就跟我一樣。
“這種赭黃色帶粉紅肉色叫褐鱗小傘菌,它能在體內潛伏一天,然後會引起劇烈的嘔吐腹瀉,再然後似乎病愈,約一天安然無事,可是一天以後,便再無可救,黃疸抽搐直至休克致死……你再看這個,叫墨汁鬼傘,和毛鬼傘一樣,誤食可能無害,可一旦與酒同吃,便會驚悸耳鳴虛脫甚至情緒失控……這是豹斑毒傘,會讓人癔語癲狂……這種小紅臉菌長得很像無毒的紅菇,但實際上它能引起致命的腹痛和嘔吐……”
我凝視著追我出來的唐秀,細膩的鵝蛋臉和深邃的丹鳳眼相得益彰,通身洋溢著成熟和豁達的韻致,雖荊釵布裙卻別有風情,她究竟想對我說什麼?
“說了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我就是想告訴你,天地自然,人何其孱弱?小小的一朵蘑菇,就可能將人或致殘、或致瘋、或致啞、或致瞎、或致命……而世事無常,誰知道下一秒鍾會發生什麼呢?咱們姐妹既然有緣一聚,不妨聽姐姐一勸,人當如蠶,作繭自縛是過程,而破繭化蝶才是結果,能愛的時候不盡情去愛,藏著掖著、畏首畏尾,把自己逼入牛角尖裏有什麼意思呢?‘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別等到像我這樣天人永隔了才肝腸寸斷,悔不當初?再年年跑到他的墳前拔草祭奠、哭兩嗓子聊表哀思?……別說你的啞隻是暫時,就算退一萬步,真啞巴了又如何,你真打算逃避一輩子嗎?就這樣一堆空架子似的杵在這裏有意思嗎?別讓我可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