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霞散彩,殘陽如泣……我孑身杵立於後庭聆聽蟄伏在封凍中的自然:淒淒歲暮風,瀌瀌摧牖雪;水在冰下咽,天凍雲不流……
用辨證的目光賞析天地,蟬翼可以極重,千鈞可以極輕;社稷可以極渺小,而生命可以極浩瀚!它能夠承載天高地迥宇宙洪荒、能夠包容世間百態光陰萬象……今天,我駐足於人生黃金年華的起點,卻嗅到了八年後末日來臨時的死亡氣息,剩下的時日無多,儼然已進入倒計時……
可是,除去那股子理所當然的無奈心酸,我似乎還萌生出了一種“閑上山來看野水,忽於水底見青山”的無端慶幸……有時候,沒有選擇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昨日,猶枯坐在一堆糾纏不清的亂麻中,試圖理出個頭緒卻偏偏越理越心煩意亂,而今天,康老爺子一記‘屠龍寶刀斬亂麻’,自個兒反倒莫名解脫……
對於胤禟,我似乎總是想著為了他以後不如何如何的淒涼慘淡,所以現在必須要如何如何去改變,可如今,自個兒成了那個先走一步的人,竟豁然開朗起來……睫在眼前猶不見,道在身外何處求?就像吃一筐梨子,總想現在先將爛了的部分先吃掉,留下好的後麵去吃,但結果是,最後吃進肚的,全的爛梨……也罷,與其被那個已知的未來折磨的形銷骨立,倒不如將能把握住的現在過好。
對於胤禛,我有敬有懼有感激有歉疚,甚至還有一絲孽障般的情愫……之前,我不能麵對他,因為他的情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而如今,正是因為這份情的存在,我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就像一個因為鑄下大錯而感到無地自容的人,受到了應得的懲罰,崩摧惆悵的自責心理似乎得到某種程度的修複……我想,我能坦然麵對了。
長恨人心不如水, 等閑平地起波瀾……時而如喪考妣、時而自怨自艾,時而若有所悟,時而若有所憾……想痛快的嚎啕大哭一場,眼睛卻幹澀的就跟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憋了半晌也沒憋出一滴水來……隻恍惚間記起《笑傲江湖》裏,令狐衝曾黯然魂銷的一句話:‘有些事情本身我們無法控製,隻好控製自己。’
“葶兒,杵在那兒做望夫石呢?還魂還魂,我回來了!” 胤禟興衝衝的帶著何玉柱和秦順兒一幹人龍卷風似的刮了過來:“快鋪開快鋪開,讓福晉瞧瞧。”
十二幅古樸雅致的巨幅彩繡宮訓圖在雪地裏次第鋪陳開來,我一一數來:“景仁宮的《燕姞夢蘭圖》、承乾宮的《徐妃直諫圖》、鍾粹宮的《許後奉案圖》、延禧宮的《曹後重農圖》、永和宮的《樊姬諫獵圖》、景陽宮的《馬後浣衣圖》、永壽宮的《班姬辭輦圖》、翊坤宮的《昭容評詩圖》、儲秀宮的《西陵教蠶圖》、啟祥宮的《薑後脫簪圖》、長春宮的《太姒誨子圖》和鹹福宮的《婕妤擋熊圖》……胤禟,怎麼回事?馬上就臘月二十六日了,東西十二宮不是在這一日要張掛宮訓圖的嗎?一直到明年的收門神之日才撤下收藏,你怎麼全弄回府裏來了?”
胤禟命人收起來,拉著我邊走邊嗤嗤低笑:“有回入宮請安,碰巧聽李德全跟皇阿瑪稟告說宮訓圖已經連續用了七個年頭,貴主們請示是否該換新的了,可皇阿瑪沒同意。也對,現在國庫虧空的那麼厲害,而漠西蒙古的策妄.阿拉布坦又蠢蠢欲動意欲叛亂,皇阿瑪恨不得國庫裏僅剩的那點銀子能孵出仔兒來,哪裏還肯在這些無關痛癢的地方浪費銀子……於是,我就賣乖了,說兒子願意敬獻十二幅嶄新的巨幅彩繡宮訓圖,向皇阿瑪和各位母妃獻點綿薄的孝心……諾,這些便是我花了兩萬兩銀子以新換舊,剛剛從宮裏淘回來的寶貝。葶兒你猜,這一堆大概能值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