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萬物興歇皆自然(5)(1 / 2)

是的,生命是一隻雪候鳥,從存在伊始,便一步步向消亡遷徙……反省一生,善多惡少,倘若真有因果循環,遷徙之地也將是一塊繁花似錦、草長鶯飛的樂土,是的,我將在那裏憩息安眠……

不行,毫無效果!一路的阿Q精神自我催眠,可臨了臨了還是不甘心,難道我的存在會導致天崩地裂?難道我死了就會玉宇呈祥?荒謬!

到了!蘇拉推開了小佛堂的門,可……可我不想進去啊……我盯著那道乏善可陳的門檻,難道鬼門關就是此等模樣?……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抬起左腳,落回原地;再抬起右腳,再落回原地……倘若可以,我願意原地踏步一千萬次……

不可以!一股力道從鬼門關處襲卷而來,我被一把強拽了進去,門在身後吱呀一聲頜上了……腕子上的鐵掌沒有鬆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反而自己身體裏僅存的丁點熱量像源源不斷地被吸取一般,好冷硬好霸道的催命鬼爪啊!

來不及多想,耷拉著腦袋撲通跪下垂死掙紮:“皇阿瑪,人當以慈悲為本,善念為懷;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您不能剝奪我的生存權!”話一出口就悔不當初,怎麼這麼慌不擇言呢?這個時代哪有什麼民主可言?

半晌,沒有回音……我隱約覺得自個兒滯澀的心又微弱地跳動起來,絕望氛圍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小心翼翼的扒拉在口子處飛快偷覷了一小眼……不是他!是他!……表錯情了?會錯意了?弄錯了?……對啊,康熙自己還大病著,外麵又是風雪交加,一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抑景象,幾乎人人都窩在屋子裏守著熏爐“貓冬”,老爺子又哪來閑情跑到這個又偏僻又沒生火的陰冷小佛堂處決“禍害”?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應該慶幸才對,可眼前人的臉色,像那輪雪漂白了的蕭瑟落日……我不敢笑!

腿肚子酸軟難當,可眼前人的犀利眼神,卻似乎凝聚了所有堅強內核的精魂……我不敢癱下去!

所謂的‘滅頂之災’結果隻是自己在作繭自縛,等漸漸回過味兒來了,心情又不免兔起鶻落,下丘腦背部是‘怒’反應中樞,此時,我的下丘腦背部受到了刺激……混蛋,這裏是紫禁城,是人命微賤得如螻蟻、人心都凍得硬邦邦的黃金樊籠啊,好吧,你生來便是天皇貴胄金枝玉葉,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可我不是啊,行差踏錯半步就得付出生命的代價!我生下來又不是為了死,是為了活!

百忍成金,恨恨的撐起了兩根軟骨頭,裝就了一段鋼意誌……恨不得把地麵盯出個窟窿來好鑽進去藏身,胤禛,我根本不願不敢也不能麵對你……這三年多來的刻意躲避,難道你還不能明白嗎?

“你欠我一個解釋。”他淡淡的陳述:“那日,為什麼離開?為什麼就不能等我醒過來?為什麼這三年來,你都龜縮在你那塊自以為是的銅牆鐵壁裏不敢出來見人?為什麼即使在避無可避的場合,你也吝嗇於哪怕給我一記眼神?我就那麼可怕嗎?告訴我,你是在怕我,還是在怕你自己?”

聖經雲:愛如捕風。的確,那日的一切就像風過無影,無法捕獲,了無痕跡。可是,一灣死水全無浪,也有春風擺動時……風兒畢竟已經來過了,那徜徉在風中青絲糾纏的悸動,瀲灩纏綿的擱淺,那迷失於風裏漸行漸遠的失落、黯然銷魂的嗟歎……都不是幻覺,不是虛無,它的確真實存在過……世間一場旖夢,人間幾度秋涼?

我硬下心腸轉身背對他:“看朱成碧,匆匆荼靡;相知盡處,一葉知秋……您是聰明人,又何必去捕捉那注定離散的風?董鄂並非煙視媚行的輕薄子,四哥也不是多愁善感的癡情兒,歸根到底,那隻是一段天時地利的迷信、灰飛湮滅的過往而已,佛曰: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請四哥高抬貴手,自己方便與人方便!”

身後沒有任何聲音反饋……靜謐得如一葉冥川之舟,將人載向迷霧重重的深淵……我默默的數著自己呼吸間嗬出的白氣,它凝結、消弭,再凝結再消弭……當數到第一百八十三下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沙瘂的冷嗤:“怎麼?心虛的不敢看我的眼睛嗎?或者,在害羞?煙視媚行的輕薄子,你以為你不是?多愁善感的癡情兒,你以為我不是?我待你拱若珍寶,你待我棄若鄙履,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活該要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嗎?夠了,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珍惜和禮遇!你太毒辣太陰兀太殘忍,會處心積慮地擋住所有的陽光,讓別人苟息殘喘在你的陰影裏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