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自己的覺悟在命運的星盤上泛起了漣漪:雖說隻是終於能夠完整地、快速地畫出一個明暗分明的、活靈活現的蘋果,但在莫子希看來,這已經是自己集訓將近兩周以來最偉大的創舉。
秦岸山在教室一排排的畫架中穿行巡邏著,繞到最後一排的莫子希背後時,他停下了腳步。莫子希帶著一絲僥幸的自信,緩下了手中的炭筆,準備挨誇。
“嗯,繼續呀,”秦岸山冷不丁地說,“你覺得這就夠了?外形卡清晰了嗎?重色壓夠了嗎?明暗交界線過渡自然了嗎?現在還隻是畫靜物練手,等到開始畫考試需要的人頭了,你這點塑造程度還遠遠不夠呢。”他一邊念經似地說完,一邊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看著身旁莫子希吃癟的模樣,班樺好像有些幸災樂禍。她小聲打趣道:“你呀,還是別往他槍口上撞啦!”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不小心被直白地公之於眾,莫子希有些不悅和難堪。“我又沒求著他來點評……”莫子希瞥見班樺畫板上仍舊黑乎乎的蘋果,“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這句話已經近在嘴邊;但她還是忍了忍,並沒有將它說出口:未來的這幾個月,她並不想結緣或結仇,隻要平淡地畫好自己的畫、平安地度過藝考就行。班樺對於自己來說,或許隻會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現在在這樣的話題上費心思去鑽牛角尖,無疑是不明智的行為。
“所以,你買好水粉顏料了嗎?”莫子希最終換了個話題,“聽說下周色彩課程就要開始了。”
“那是當然!”班樺兩眼放光,壓低聲音興奮地回應。“你有聽她們說過嗎?據傳言,那個教我們色彩的宋老師長得又好看、畫得又好。”班樺接著又小聲嘀咕起來,“我就不相信,還能有比恬姐綜合水平更高的老師。那些男老師,多半一個個都是道貌岸然、自作清高……”
對於這一觀點,莫子希既沒表示認同、也沒表示反對。“可能大部分男性的本色就都是如此吧。但老師們好歹是有真憑實力,你看看那些——”莫子希小心地用手指了指前排幾個最聒噪的男學生,接著說道,“既沒幾個本事,還總愛強著個脖子。”班樺聽罷,兩個女孩子捂著嘴咯咯笑作一團。
畫室的小賣部就開設在下電梯後至教室的必經之路上,這短短的十幾米距離,莫子希卻感覺走了快有一個世紀。一套標準四十二色六十毫升的水粉顏料,花了自己將近三百大洋不說,它的重量也好像快要趕得上西西弗斯日夜推拉的那塊巨石。太重了!想到幾個月之後要帶上如此沉重的行囊奔赴聯考考場,莫子希深感崩潰。
今天的晚課已經結束,其他同學們幾乎都已經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寢室,教室裏隻剩下零星幾人。好容易將這件硬貨放到自己的畫架下,莫子希看著像果凍一樣繽紛的一格格顏料們,突然感到一種古老的、源於內心深處的吸引。她有了一種從未感受過的體驗:這種原始的好奇感與求知欲短暫地戰勝了莫子希今夜的疲憊,還未撕開的顏料們在她的眼中宛若各色待鑒的璞玉,充滿了神秘的、純潔的美,此刻的莫子希正被這種美所衝擊著;而在這其中所預示著的無數的組合法和可能性,又正為她若隱若現地描摹著一個即將清晰的、充滿著吸引力的藝術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