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巴城的氣溫變化總是令人措手不及，十月一過中旬，天氣很快就陰冷了起來。天色灰亮灰亮的，沒有什麼雜質、但也沒有什麼溫度。
初秋降溫需添衣，但畫室的大門卻不得不緊閉著，孩子們隻能靠家長們把厚衣服郵寄到畫室裏來——巴城衛健委現在已經不允許人員跨區流動，就連進出小區采購生活必需品都需要提供一周內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才能獲得一張出門條。
尋青畫室也是一樣。畫室原本已被勒令遣散所有師生和職工、采取線上教學的模式，但由於有部分學生是從外地慕名前來、更由於全體學生一致認為網課效果相比現場教學相差甚遠，因此在黎常校長的極力遊說下，街道辦才終於允許畫室采取小區式的封控模式、並定期援送食堂的食材。
不過，畫室小賣部裏的物資就很難在這個特殊時期找到穩定的供貨源了。萬幸畫室每周都會有不同的人上門進行核酸檢測、出門條目前還不算太難獲取，所以畫室的校長和三位老師就主動承擔起了偶爾去距離畫室略有距離的大型超市裏采購物資的責任——學生們需要畫材、更需要生活消耗品。
宋明涯把出門條遞給門口的保安大叔，邁出了大門。不知是秋風自帶的通透還是街上行車減少的原因，久違的室外空氣讓他感到神清氣爽。學生們一聽見宋老師下課後又要出門采購物資，紛紛拜托他幫忙帶一些自己缺少的物品回來。宋明涯感覺自己像一隻孵出一堆雛崽的大鳥，不過他倒挺享受這種感覺。
畫室裏的女孩們占大多數，宋明涯當然知道她們每個月都需要什麼。最開始大前天第一次出門時，宋明涯很疑惑，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女學生拜托他幫忙購買過這件物品，即使他知道小賣部裏的囤貨早已經被消耗完畢。直到那天莫子希在學生堆裏大大方方地拜托自己幫忙購買兩包衛生巾後，其他女孩子才怯生生地紛紛開了口，一呼而百應。一些男學生發出匪夷所思的怪笑聲，但宋明涯倒是從來都覺得月經沒什麼可羞恥的。衛生巾對於女孩們而言，就像餐巾紙對於人類來說一樣必備。
宋明涯一邊走下大理石台階、一邊打開手機備忘錄裏記錄的清單。這一次的數十條裏，唯獨有一條就算不需要放大加粗也能自動吸引他的注意：莫子希需要一個小鬧鍾。超市裏不一定會有這樣的小玩意兒賣，但宋明涯隻覺得自己奇怪：他竟覺得自己要不顧一切地給莫子希她想要的東西。甚至是即使任何東西。甚至他即使不用問她為什麼想要。
當宋明涯提著大包小包的物資返回畫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了。教室裏留下來進行晚間自習的學生比前些時日多上了一些，也許是從這個月開始，畫室每半個月就會進行一次半月考的原因。
見宋老師回來，一部分學生們陸續擁過來，向他道謝後各自拿走了自己委托購買的東西。還剩下三分之二的東西還未被已歸寢的學生們拿走，宋明涯決定先把它們放在辦公室裏。莫子希正好排在隊伍的最後，等到今晚隻剩她一人還沒拿時，宋明涯示意她跟著自己一起走進了辦公室。
其他老師都已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此時的辦公室內隻有他們二人。宋明涯擰好小鬧鍾的旋鈕，把它放在桌上，不一會兒，它叮鈴叮鈴地發出聲響來。莫子希像個初次聽見新奇聲音的小嬰兒那般咯咯地笑了起來，左眼上的那顆小痣被彎得高高的。
“怎麼樣，還滿意吧？”鬧鍾停止響動後，宋明涯發問道。隨即他突然覺得自己更好笑，因為這句話平常是莫子希向他請教畫麵中的問題時的開場白。這下子，她倒反成了他的顧問了。
“謝謝暗涯，這個剛好。”莫子希快活地說，“這樣我以後晚間自習的時候就能給自己計時畫畫了！隻是……”
“隻是什麼？”看著莫子希一下子沉悶下去，宋明涯趕緊問。
“隻是我忘了讓老師們幫我早點買回來！”莫子希歎出一口氣後說道，“秦老師說隻給我一周時間，下周上課必須在三小時內畫出一張完整的畫麵。我這幾天每晚都隻練素描了，時間已經縮短了不少，但我還是不夠確定，所以才拜托你幫我買了鬧鍾。”
“原來如此。”宋明涯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渴求得到表揚的小孩子那樣接著說：“為了給你買這個小東西，我可幾乎是跑遍了咱們區所有還開著門的大小商鋪。你看，我都是這麼晚才回來，你也該回寢室休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