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猶如一聲晴天霹靂,讓張恒寧呆立在原地。
他和小王在炊事班的一幕幕,如同昨日重現,像放電影似的突然在他麵前不斷閃現。
他剛來連隊時無人理睬,是小王平等以待,給了他一處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在他最失意的時候,是小王在不斷鼓勵著他,讓他不要害怕,振作起來;
在他最迷茫的時候,是小王用深入淺出的“紫菜理論”教給了他在邊防連隊的生存法則;
在他最無所事事的時候,是小王教會了他做很多菜,並大膽讓他上手“實戰”。
這是他在二連的第一個真心朋友。
“為……為什麼要走?”張恒寧隻感覺一種莫名的酸楚在胸中翻湧,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唉,女朋友讓我回去,不然,就要和我分手。”張恒寧第一次知道,小王還有個女朋友。
“你特麼是男人嗎?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要放棄大好前途?”張恒寧怒罵道。
他也許突然忘了,自己也是為了一個女人才來當兵的。
“前途?”小王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我再怎麼幹,也就是一個炊事兵,回去後,別人問我,你當兵都幹什麼了?打過什麼槍?玩過什麼先進武器?參加過幾次重大軍事行動?我特麼隻能編!隻能騙!我能告訴別人,我當了五年兵,連槍都沒怎麼摸過,我就是個炒菜的嗎?!和當兵前沒有任何區別!哦,有一點區別,廚房環境差遠了,灶具餐具差遠了,食材差遠了,食客的品味差遠了!”
張恒寧低下了頭,他沒想到,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小王,其實對自己的身份還是挺在乎的。
“小王班長,我不是那個意思……”張恒寧輕聲說道。
“你別急著安慰我,我不需要。因為,我一點兒都不後悔。指導員不是經常說嗎,革命工作雖然分工不同,但使命同樣光榮。我以前真不理解,認為這都是忽悠人的,既然如此,那你咋不來做飯?後來,在這邊防連幹得久了,看得多了,才發現我們炊事兵真正是不可或缺的。怎麼才能有戰鬥力?吃飽飯才能有戰鬥力!在這裏,特別是大雪封山後,吃飽飯真難。每次我們絞盡腦汁、想盡辦法,在寒冷的冬夜抬出一鍋熱氣騰騰最簡單的清湯麵條時,你看看兄弟們那臉上的笑容,真的是發自肺腑地感激你,因為你讓他們巡邏完回來,有一碗熱湯,就有了一份不用想家的溫暖。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苦悶和委屈都值了,我才真正明白高原上炊事兵的意義。人盡其才嘛,想要快速形成戰鬥力,就得從事自己最擅長的。我最擅長的,不就是做飯嗎?哈哈哈。”小王笑了起來,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可樂。
“明天記住了,去地裏把菜給我收了。中午我做一頓,讓你嚐嚐大棚裏的菜和自然環境中生長的菜有什麼區別。”
“連長……他知道嗎?”
“我剛給他彙報過了。”
“他怎麼說?”
“剛開始不同意,說你剛得了炊事比武第一名,就要撂挑子啊,堅決不行,說轉二期士官的申請都給我報上去了。後來,我說了自己的實際困難,他見我意已決,也就隻好同意了。”
小王說完,就揮手告別了。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張恒寧深深地歎了口氣。
很多人的離開,並不是吃不了這裏的苦,而是遠方的另一個人,吃不了沒有他的苦。
第二天中午,趁著午休時間,張恒寧和童小虎偷偷扛著鋤頭籮筐,跑到自留地裏,開始收菜。
挖出的土豆蘿卜,雖然看上去沒有大棚裏的碩大無比、光鮮亮麗,但也新鮮可人。
幹到一半,小王也來了。
童小虎驚訝地問道:“小王,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了,我們挖出來給你送過去嗎?”
小王揮舞著鋤頭,笑著說道:“童排,這地裏的收成,不光是你倆的,還有我的。你們去前哨班那會兒,都是我一個人照料的。它們呀,也像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