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如黛,細雨連綿。
漆黑如墨的夜裏,有個風塵仆仆的行路人提著燈盞在崇山峻嶺之間孑孓獨行。
依稀分辨出那人身披鬥笠,真容被掩蓋在帽簷投下來的陰影之下,遠遠瞧去,看得並不明晰。
他察覺到太虛鏡內的異動,急匆匆地走向山野裏無人居住的小小村舍。
取下鬥笠,用幹淨的帕子仔細拭幹手上的水漬,將布包裏裹著的銅鏡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他問鏡中人,“你醒了?”
銅鏡裏的一抹嫣紅色遊魂初具雛形,神識尚不清明,緩了一會才能辨明他的方位。
在江禎模糊不清的記憶中,有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一直提醒她:太虛鏡在誰的手裏,誰就是背叛她的人。
她盯著那人手中的太虛鏡怔愣片刻,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說,“我叫羨淵,是你的愛人。”
嫣紅色的遊魂飄飄蕩蕩,勉強彙聚成一隻小鳥。站定在她曾最喜歡的紅葉樹枝頭,偏著小小的腦袋在他周身上下打量。
她的魂魄僅餘下幾縷,變化不出太大的身量,用盡全力伸展軀體也隻有巴掌之大,看上去甚至飛不了太高。
深陷絕境,傲氣難消,江禎說起話來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脾氣倒是不小。
“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羨淵說,“你是江禎,是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的主人。”
果然,他已經知曉她的身份,蓄謀接近,定然是為強占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而來。
她不假思索地認定,他正是處心積慮想要背叛她的人。
江禎眸若寒潭,散發著不可逼視的冷意,尚未開口,就聽羨淵倉皇解釋道,“我不想要太虛鏡和十八重境界,我隻想要你。”
她的語氣更加不善,“想要我?你想利用我做什麼?”
羨淵說,“我不想利用你,我隻想保護你。”
如今的江禎魂魄孱弱,靈力散去大半,許多禁製都用不出來,隻能依靠殘存在太虛鏡內的靈氣勉強度日。
她早已不是全盛時期那般勢不可擋,但還沒淪落到需要一介凡人庇護。
江禎自嘲地笑了笑,語氣有些許不耐,“太虛鏡是我的私物,不該放在你的手裏。速速放下太虛鏡離開,你背叛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關於背叛一事,江禎全無印象,全憑記憶中那一聲聲低沉喑啞的囑托,她姑且詐他一詐。
羨淵一瞬怔然,極力辯解道,“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你沒有背叛我,為何能擁有太虛鏡?”
羨淵目色蒼涼,捏緊了拳頭。萬般無奈之下,他說,“我隻是對太虛鏡的效力有所求,這是我求來的。”
江禎問,“你求的是什麼?”
羨淵坦言,“我想借用太虛鏡存些金銀。”
江禎這才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尋常凡人的打扮,身穿上等絹布製成的外衫,看起來家境還不錯。
他眼神純澈,看上去傻乎乎的,似乎從不包藏禍心,大概隻是想把她的太虛鏡當成庫房用。
她問,“你是凡人?”
羨淵應聲稱是。
凡人壽數不過百年,軀殼薄弱不堪一擊,很容易在災禍中丟掉性命。
即便是個叛徒,量他也活不到她下次蘇醒,便不算威脅。
江禎對他的疑慮消散大半,暗暗盤算起往後的計策。
“你既然有求於我,就要按照我的規矩行事,事成之後,我會如你所願。可若對我有半點欺瞞,這輩子就莫要肖想太虛鏡了。”
羨淵對太虛鏡本身並不關切,靜靜待她說完,便問她,“你想要做何事?”
她冷聲說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何太虛鏡會在你的手裏?”
“是你親手給我的。”
江禎對他的滿口荒唐言論頗為氣惱,“我從未見過你,與你也不相熟,怎可能將太虛鏡交托給你這個陌生人?”
“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九尾。”
周邊景致在風馳電掣之間變為混沌的一團,萬千種雜色糅合在一起。待羨淵回過神來,已經被帶到銅鏡裏江禎的麵前。
嫣紅色小鳥站在枝頭上,一陣狂風便能將她摧折,她不具實體,透過她半透明的魂魄能看到她身後的旖旎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