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宋小兵失魂落魄地坐在書桌旁發呆。
“終究還是事與願違啊。”他重重地歎了口氣。
關於宋小兵畢業後的去向,一個月前,胡教授就找他談過。
那天,胡教授把自己最欣賞的這個愛徒叫到了家裏。
師母做了滿滿一桌菜,有她拿手的雙椒魚頭,也有他最愛吃的土豆燒牛肉,胡教授還從酒櫃的角落裏,翻出了一瓶10年陳的茅台酒。
宋小兵接過老師遞過來的酒,攥著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像要看出什麼破綻似的。
胡奮虎打趣道:“你看什麼呢?研究做多了,什麼都要辨個真偽?”
宋小兵也不客氣:“老師,您藏得夠深啊。平時在您家都喝二鍋頭,您的酒櫃我也沒少翻,想不到別有洞天啊。今天是什麼風,把你這出土文物給吹出來了?”
胡教授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說:“西北風,今天是提前給你踐行,送你去喝西北風。”
“老師,既然是送行酒,就該‘勸君更盡一瓶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重點在‘更’字,一瓶不夠。”
胡教授笑著擰開瓶蓋,把兩個杯子倒滿:“反正就一瓶,愛喝不喝。”
酒過三巡,胡奮虎首先放下酒杯,一字一句地問:“小兵,你畢業後,想好去哪了嗎?其實,畢業分配,由不得你做主,你的想法隻是參考,一切都是組織說了算。學校的意思,還是想讓你留校任教!”
很早以前,胡教授就透露了這個意思,他很想把這個聰明好學、做事嚴謹細致的愛徒留在身邊,自己負責的國家航天器重點實驗室需要這樣的人才。
學校的意思,其實就是他的意思。
宋小兵也斟酌了很久,遲遲下不了決心,倒不是因為猶豫不決,隻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委婉又不失禮貌地拒絕這位德高望重的恩師的意思。
留校是很多畢業學員夢寐以求的結果,畢竟相較於管理嚴格的部隊來說,學校的大環境是非常寬鬆的,還少了部隊的很多條條框框。
而且,教書育人,崗位尊崇,受人敬仰。
不過,他誌不在此,他還是想遵從自己考入軍校的初心,去部隊摸爬滾打,去基層建功立業。
初心經過歲月的打磨,現在看起來有些幼稚,卻更加堅韌、執著。
這一刻,不能再逃避老師千萬次的問了。
於是,宋小兵仰頭又喝下一杯酒,鄭重地說:“老師,我知道您是為了我的前途著想,謝謝您的美意,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想先去部隊鍛煉一下……”
他頓了頓,留心觀察著胡奮虎的臉色,感覺老師麵色如常,於是接著說:“不過,我服從組織的安排。老師有任何用得著我、需要我效力的地方,我依然是老師的馬前卒!”
胡奮虎往宋小兵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說:“小兵,其實,科研院所是最適合你的地方。你的專業能力在一線部隊毫無用武之地,而且部隊的領導也不太歡迎我們學校的畢業生,他們喜歡軍事素質過硬、服從管理的學員。我們學校的畢業生太喜歡……”
他停下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辭:“太喜歡據理硬杠!我們覺得學術有爭論是好事,但部隊對於這種行徑,隻有一個定義:頂撞領導。部隊沒有學術,隻有戰術。服從,擁有最高優先級,這不太利於學術研究,也會束縛住你的手腳。”
宋小兵說:“這個我知道。部隊作為最終端的用戶,他們對任何配發下來的先進武器裝備,是最有發言權的,但是,卻沒有話語權。他們知道哪裏不好用,哪裏需要改進,卻說不清門道。他們隻有感官上模糊的描述,缺乏專業上精準的定位。理論,總是為實踐服務的,我們做科研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實戰需要嗎?所以,我覺得部隊更需要我。”
雙方在友好微醺的氣氛中深入熱烈地交換了意見,沒有達成共識。
話已至此,胡奮虎也知道他決心已下,多說無益。
於是,胡奮虎舉起酒杯:“小兵,今天我可不代表組織。最終的去向,我也一概不知。我的能力範圍也就是把留校的名額分配給你。至於去部隊,去哪裏的部隊,去幹什麼具體的工作,就隻有等畢業的時候見分曉了。不過,我相信,你隻要心中有光,到哪裏都能發光。來,幹了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