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典看我動作,突笑道:“小姐不必著慌,攝心長老其人敦厚老實,於陰謀詭計一道並不在行,他既已認定小姐為主,就斷不會對小姐施用迷魂大法、以下犯上了。”
我被他看出目的,不由有些尷尬,於是訕訕一笑:“總是有備無患吧,省得我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蹲在地上學兔子跳。——況且以我之見,攝心長老怎樣都算不上‘敦厚老實’四個字。”
時典一笑置之:“攝心長老對於所見所聞從不懷疑,單憑這一點,於在下而言便已經算得上敦厚。”一句說罷,便略過此轍,又寒暄了幾句便向後頭等著的昆侖奴示意出發。高大的昆侖奴將我二人分別背起,單足一蹬雪板,風馳電掣般的滑下雪坡。
撲麵的勁風叫人睜不開眼,我將整個臉麵埋在昆侖奴後背,心說魔教人民的娛樂精神真是高漲,昨天才剛剛考斯普雷,今天就開始滑雪度假之旅了。
明天是啥?過山車?
不過盞茶功夫已滑到山腳,昆侖奴利落地卸下雪板綁在胸前,又背著我們一路飛奔來到臨近的城郭,輕手輕腳地翻過城牆一路潛行,在時典的指示下繞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在一排牢房後頭停下。
大概是因為清晨,天又冷,因此外頭並沒有人站崗放哨,倒是裏頭嚎叫討饒聲不絕,聞之如臨煉獄。
時典引著我往牢房窗口處湊了湊,伸手一指:“小姐請向裏看。”
我順著他手指向木窗內張望。
隻見昏暗的牢房裏,一人被五花大綁地綁在木樁上,嘴裏咬著麻布,瞪圓了雙眼不住悶叫,一個大漢正拿著把明晃晃的尖刀,極細致地將他皮肉慢慢分離。
我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正欲轉眼不看,時典卻又握緊我手臂低聲:“小姐請看他的眼睛。”聲音迫切而威嚴,我隻得匆匆瞟了一眼,火光映襯之下,那對灰色的眼珠裏仿佛含著冰凍的火。
我艱難地轉開目光,問他:“你親戚?”
時典笑道:“小姐玩笑了。灰色眼珠是塤人的特征,咱們留在北地的魔教教眾之中,有近八成是塤人。——朝廷明令,灰眸塤人為異種異類,見之不問緣由,一律當誅。因此塤人無法入城,隻能躲在山中靠捕魚打獵度日,若是夏天打的獵物不夠,冬天便唯有凍死一途。”
他扶我走遠幾步:“此地近水樓台,抓到的塤人多了,便發明出許多玩法,剝皮抽筋已是常見,興之所至,聚眾做一次魚鱗剮也是常有的。——請小姐先隨我出城吧,在這裏待久了,在下也是怕得很。”
我忙點頭答應。昆侖奴迅速背起我們離開,一氣跑到遠離城郭十餘裏的野外才緩了步子停下,放我們下地。
時典擼起層層衣袖,給我看胳膊上坑坑巴巴的舊傷:“此處塤人被抓到便是必死無疑,然而再往南一些的城鎮中,亦流行將塤人蓄做粗使賤奴,隨意交易,可任意宰殺而不受責罰。——家父和家母便是一戶私塾先生家的家奴,我自降生便被烙上印記,受盡打罵戲弄。我不甘命賤於斯,於是苦讀詩書,喬裝冒名赴考,有幸得中秀才,卻在放榜時被眾人發現。眾位讀書人指我辱沒聖賢書,竟圍而毆之,我險些喪命,幸而巧遇教主,才得以撿回一條性命。”
他放下袖子,看著我笑道:“小姐有何感慨?”
我能有什麼感慨?無非就是種族歧視害死人,全國人民應該拋棄民族偏見,眾誌成城打倒反動派。
唔,我倒忘了,全武林最大的反動派就是魔教。
這感覺,有點像是聽高考狀元哭訴因為成績不好而受盡歧視的崢嶸歲月。真假還是另說,這般都是尼桑的錯的嘴臉,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拿鞋底抽他。
然而我自然不能當真脫下鞋來把堂堂魔教長老抽一頓,有心避而不答,時典卻始終用一雙灰眼珠殷切地將我望著,我隻得想了又想,反問他:“長老可否受累告知,魔教過去以什麼為生,現在又以什麼為生?”
時典連個磕絆都不打:“過去倚仗燒殺搶掠,現下虧得前教主與教主英明,亦在中原各處積下一點薄產,但說主要的營生,還是藥物、武器、雇凶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