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抱住我,將臉虛埋在我的頸窩,惡狠狠地放話威脅:“謝如期!你敢再嚇我!”
他聲音暗啞虛浮,鼻音濃重,顯是方才嚇得不輕。我胸口不由跟著一酸,顧不得氣還沒喘勻便連聲保證:“不敢不敢!從此以後,我保證謹守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兢兢業業地相夫教子,再不惹事啦!”
程錚氣笑一聲,撐起身子嗔怪地看著我,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信你才怪”四個字。
我則皺眉盯住他嘴角,又垂眼看他蓋在我身上的大毛衣裳,顫聲問:“你受傷了?”他唇邊和衣襟的獸毛上都有一絲幹涸的斑駁血跡,看樣子,似是受了內傷?
程錚搖頭:“我沒有事。”
蕭杧適時解釋:“是程少俠方才看到你中劍,一時急怒攻心吐了血。現在緩過這口氣來了,便應該沒什麼大礙啦!——倒是程夫人你覺得如何,可還能撐得住?”
我不放心地抓住程錚手腕,見他脈搏的確跳得平穩有力才放了心,又緩緩運氣檢查一番,搖頭笑道:“應該沒什麼大礙啦,看來東方厲刺人的準頭還得再練練。”
實際當然並非如此。
東方厲刺得很準,是我自己長歪了。
“鬥轉星移”這味蠱的作用,就是通過調整人體內血脈的位置而改變經脈的走勢。所以,它不僅改變了我那倒黴催的特殊體質,也改變了我的命數。
若不是它,今天東方厲這一劍,就不會如此幸運地錯過了我所有的髒器和動脈。
待以後重回苗疆時,我定要給逍遙老鬼恭恭敬敬地磕三個響頭,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死裏逃生,鬼門關前頭晃了一圈,我自然愈發覺得世界美好,不由拉著程錚的衣襟傻笑:“人都說否極泰來,這一回我心口中劍都能活過來,想必世上除了少爺你,就再沒什麼能夠壓住我的啦!”
蕭杧當即尷尬地輕咳一聲。
我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電燈泡,不由麵上微熱。然而轉念一想夫唱婦隨乃天經地義,我相公能降得住我,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至於他聯想到了什麼害羞的地方,那是他自己思想不純潔!
程錚輕描淡寫地看了蕭杧一眼。
蕭杧連忙訕笑道:“程少俠還是先幫程夫人處理一下傷口吧,我去把我哥接出來。……那個,程少俠掌心的傷口是他方才拗斷佩劍、以斷刃飛擊東方厲時留下的。那魔頭右肩中劍,帶著楚修竹向東邊去了。”
他啞著嗓子飛速交代完,便一縮脖子,匆忙跑入山洞。
我被逗得撲哧一樂,索性拉著程錚的手,再接再厲地調笑道:“相公,我想你想得心好痛!”
程錚嚴厲地嗔我一眼,從懷裏掏出瓷瓶和一方棉帕,將我衣襟拉開一些,倒了些藥粉在棉帕上,幹脆利落地按在我傷口上。
我嘶地倒抽一口涼氣,呲牙咧嘴地討饒:“相公饒命!”心底卻又鬆一口氣。
他肯以眼神譴責我,又不憚弄疼我給我個教訓,無疑是個好兆頭。這說明我確實傷得不重,也表明他已經從方才的驚嚇中緩過勁來了。
程錚瞪我一眼,手下卻放緩了力道:“先簡單包紮一下,待下山之後再為你重新清洗上藥。”
我點點頭,又微微蹙眉:“不知道咱們傷亡如何,小魚他們能不能找到東方厲?我看這雪崩之後山石塌方,塤山不如以前那樣陡,魔教教眾也是死傷慘重,再無力抵抗,說不得倒是比之前容易上來些。”
程錚將我扶起來一些,一邊處理我後背傷口一邊答我:“方才我阻擋東方厲時,已看到正道燃的煙膏,說是無甚大礙,不必擔心。”
我一愣,繼而想起出發前向靖聲曾分發了些易燃有濃煙的油膏給大家,又與我們約定了些簡單的信號,以免走失之後不能聯係,反著了魔教的道。於是忙也催促程錚點燃煙膏指示東方厲的大致位置,以便小魚她們能夠盡快追蹤到那對天煞孤星,布下天蠶幻陣點化癡兒。
是啊,天蠶幻陣。
並不是我偏好複雜的處理方式,蓋因不肯放棄抵抗的困獸最危險,更何況東方厲本來就是隻嗜殺的猛獸。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忽悠得猛獸自己失去鬥誌。
適才我沒殺了楚修竹也沒以她做人質要挾東方厲,而是射了一箭就自己跑了,也不是因為我閑得蛋疼,或是被聖母光環籠罩從而一時心軟,而是也學著他們玩一回陰謀,借刀殺人。
小魚說,東方厲內功高強,心性堅韌,極難被誘入幻象,隻有配合著藥物才能勉力一試。但他心較比幹多一竅,力比項羽大三分,縱是我家相公這樣的高手都沒把握傷得了他,又怎能輕輕鬆鬆地給他下藥、誘他入陣?
最穩妥的方法,就是以楚修竹為跳板。
我那袖箭上混著蠱和毒,又是正正紮在楚修竹的膻中穴。內力帶著蠱毒,隻要一炷香的功夫便會擴至全身,令其痛楚難當,卻又不足以立時致命。若想緩解她痛苦,唯有立即點住她胸前要穴,用高深內力護住她心脈,再將她創處毒血悉數吸出方可。
東方厲就算對別人冷酷無情,對楚修竹卻是可以豁出一條性命的。我賭的,就是他明知是計,卻依舊會全力救她。
如此,天蠶幻陣便可將兩人收入網中,我的任務就此完成。
希望神奇的苗族姑娘們能夠順利完成忽悠魔教妖人的不世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