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鍾抬抬下巴,顯然被許音書捧到了點上,十分傲嬌地說:“她是我們行當裏的傳說。”
“謔!”許音書就著咖啡抓了把瓜子,“可她是我舅舅師妹,以前也沒聽我舅舅吹過她啊?”
秦霜鍾冷笑一聲,“我還沒聽說過你舅舅呢,聽我爸說,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時候,她就已經為了走穴賺錢,叛出師門了。”
“好家夥!”簡絨哢嚓哢嚓嗑瓜子,“那你是怎麼發現她給我們校訂過譜子的?”
“早些年她也搞現代戲曲編排,你們弄的,都是她玩兒剩下的。她曾經嚐試用舞台劇的方式演繹戲曲,所以在編曲中加入了調性和聲,通過‘四大件’來充沛氛圍。”
簡絨一臉茫然,“什麼是調性和聲?啥是‘四大件’?”
許音書見秦霜鍾又皺起了眉,隻能叫簡絨別打斷,而後小聲解釋說:“就是西方編曲裏的專業名詞,和聲、複調、曲式分析與管弦樂法,調性和聲是創作調性音樂最主要的作曲技術理論。”
秦霜鍾對許音書倒是滿意了一些,他接著道:“可她這麼做,就很容易不倫不類,搞得好好的戲曲俗不可耐,我爺爺當年勒令她不許這麼弄,她就翻了臉。”
確實,許音書看過展眉他們的幾場演出,或許跟請他們劇團的主顧性質也有關係,他們大多承接的是紅白事的表演,扯著個薩克斯配二胡,台上還扮著《三娘教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三娘’讓他兒子學薩克斯呢。
這也就比農村電子琴配嗩呐好那麼一丟丟。
許音書恍然大悟,返回來再去回憶他們短劇中的部分配樂,確實……
俗了……
秦霜鍾見許音書聽進去了,幹脆掰開來說:“你看,你《康王歸朝》第四集,最後的鼓,原本按照第一集‘西安鼓樂’的方法來就很好,用坐鼓、戰鼓、樂鼓、獨鼓,配著大鐃、小鐃、大鈸、小鈸、大鑼、馬鑼、引鑼、鉸子、大梆子、手梆子這些東西,雲鑼一點,場麵就鋪開了。可第四集你非得用弦樂幹嘛?用胡也就算了,幹嘛加提琴?亂七八糟,本來觀眾的情緒都上來了,小提琴在那兒一吊喪,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許音書沉默了,秦霜鍾說得對。
秦霜鍾繼續輸出:“用樂器,你得用到地方上,第二集裏頭大提琴獨奏就很好,把仆固懷恩的絕望和悲憤全都烘托起來了,搭配仆固懷恩直白的質問,叫人忘了這是個戲曲故事,而像個正兒八經的電影了。”
秦霜鍾短短的幾句點評,幾乎全都敲在了許音書當初覺得糾結的點上了。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作品,可在不完美中尋找補救的辦法,這是大師才能做到的事情。
無可置疑,秦霜鍾年紀輕輕,他擔得起‘大師’這兩個字,並不是他的粉絲在無腦亂吹。
秦霜鍾最後一錘定音,“或許你的弦子腔藝術形式值得肯定,但與之相伴的助演和樂班卻拉低了弦子腔的整體檔次。想要將其推廣到更大的舞台,必須摒棄其‘土’的成分!當然,也不是完全的摒棄,而是有選擇的去其糟粕。你看華陰老腔,就是很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