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聽八路的?還是聽鬼子的?(3)(2 / 3)

“哭個啥?能活著比啥不好?”翠兒聽出了這個聲音。

“俺肚子裏有孩子。”翠兒哭著。

“出來還早著呢,你身子壯實,驚不了。”他蠕動著。

“願意你就留下來幫我們做事,不願意你明天就走。”李二狗直起身來,翠兒感到身上空了,下麵也空了,整個人在炕上都空了。她扭頭看著有根。他睡在平坦的炕角,翠兒看不到他的臉,隻看到一隻張開的小手伸在月光裏,像他剛出生時那樣。有根的上麵掛著李二狗的手槍袋子,它在牆上拉出嚇人的影子。但翠兒並未因此害怕,她如今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她也知道自己在夢裏被那快感擊碎,身體成了她最痛恨的敵人。她任憑它在羞愧和失落中冷去,等著汗水流下幹硬的土炕,等著喘個不停的李二狗平息呼吸,等著?也許什麼也沒有等,這是個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無期無盼的夜晚,再發生什麼,又有什麼不同呢?

李二狗坐起身來,在炕頭點燃煙鍋。那背影不如老旦寬闊,卻和他一樣結實。翠兒不由得去看剛才在她裏麵的東西,它卻藏在陰影裏尋覓不著。她又為自己的眼羞愧著,就把頭扭向另一邊,李二狗的瓜皮帽和衣服掛在牆上,黑乎乎地像掛著個人。煙霧在炕上飄著,味道嗆人,卻有些親切。翠兒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但手能及之處都沒有,於是她抬頭看,炕上也沒有,它們不知道被扔去哪裏。她知道自己赤條條躺在炕上,但毫無辦法,而且她在這世界除了有根和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是赤條條的了。

“你好看,我不要你,別人也要。”李二狗說。

“你們是啥黨?”翠兒哆嗦著問。

“共產黨。”

“啥意思?”

“就是好人。”李二狗說完在炕頭磕了煙鍋放去一邊。他順了順頭發,看了看翠兒,又看了看有根,就像一塊大石頭樣爬了過來。翠兒驚慌起來,可她一動都不敢動。她感到李二狗又硬硬地起來,在那裏上上下下地拱著。翠兒咬著牙關,卻咬不住那裏,那個東西像條熱乎乎的蛇,三拱兩拱又火辣辣地進去了。

“別想你男人了,不想他,你就能活下去了。”李二狗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她。翠兒側過臉去看著有根,見那隻小手縮進了黑暗裏,心中歎了口氣。

醒來時已是中午,房屋裏空蕩蕩的,炕頭的有根不知去處。翠兒驚叫一聲彈起來,衣服不知何時到了身邊,她忙穿好要出門去找,卻見劉嫂抱著有根進了門。

“呦,妹子醒了?看你睡得那麼好,就沒叫你了。孩子自己下了地出了門,想是又餓了,俺就帶他去吃了點東西。”劉嫂將有根抱給翠兒,翠兒仍然有些驚懼,上上下下看著孩子。有根哼哼哈哈地笑著,嘴角還有稀粥的嘎巴。

“謝謝劉嫂,俺真是累壞了。”

“那可不,這些天定是沒睡個好覺,昨晚又折騰一宿。”劉嫂帶著壞笑拍了她一把,拍得翠兒出了一背的冷汗。是啊,昨晚都做了什麼?她的臉燃燒起來,不知怎麼應對這句話。

“妹子別多想,李隊長睡過了,就有照應了。”劉嫂帶著奇怪的口吻說,“你也是個苦命的,但比俺還強點,俺連孩子都沒了?”劉嫂說著便捂了嘴,眼睛汪汪地濕了起來,翠兒不知如何是好,隻抓著她的胳膊輕輕晃著。

“算啦,說這些幹啥?妹子你餓了吧?跟我來,去吃點兒東西,今天沒準還有活兒幹,對了你叫個啥?”劉嫂終沒讓眼淚流下來,且略帶提防地看了她一眼。

外邊傳來馬嘶聲,劉嫂快步奔出了門。翠兒也跟著去了,十幾匹馬正嘩啦啦地經過門口,他們又背著槍挎著刀,叫花子一樣奔村外去了。李二狗騎在中間,胯下換了鬼子的那匹大馬,經過時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像看個不曾謀麵的陌生人。那頂瓜皮帽似乎打了油,弄得腦門都亮晃晃的。刀疤臉緊隨其後,端著嚇死人不償命的臉孔。下兜齒騎在最後,他對著翠兒微笑了下,頗誇張地喝著瘦弱的騾子奮步疾追。這支騾馬遊擊隊飛一樣躥出了李家窯。翠兒見女人和老人們都在向他們揮手告別,像送老旦那時一樣。她不知道要在這裏待上多久,也不知道是否該像其他人那樣盼著他們回來。

“他們去幹啥了?”翠兒問手搭涼棚的劉嫂。

“還不是去幹鬼子?現在又有漢奸了?”劉嫂放下手說,“每次都少幾個,俺剛來的時候還有八十多個呢。”

“他們都是哪來的?”

“哪來的都有,就是李家窯的沒有。一個個都是沒家沒業沒老婆的光棍子,都是些不要命的,也都是些不要臉的?”劉嫂看了看翠兒,似乎還有話說,卻留住了,“走吧,咱沒事去收拾收拾夥房,他們回來都是餓壞的?”

劉嫂是三十裏外嫁到下馬坊村的人,翠兒聽了她的故事,就覺得下兜齒說得沒錯。她的男人和兩個孩子、公公婆婆、老爹老娘,一半死於洪水,一半死於鬼子,自己餓剩下小半條命,被這村兒的哨兵發現,一碗稀粥算是救了。半夜也是被人睡過幾次,也不知誰是哪一個,反正都硬邦邦沒完沒了的。她倒也不忌諱,這狗日子讓人什麼念想都沒了,這麼著能活下去,沒準還能再生個兒子,是兒子就行,管他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