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聽八路的?還是聽鬼子的?(7)(1 / 3)

十天後兩個人押到了板子村炮樓下,偽軍埋下兩根粗壯的木頭,兩個人都扒光了綁在上麵,他們的胳膊都被擰斷,懸空吊在木架子上,田中又讓漢奸劉叫出了村民,告訴他們這就是殺人的凶手。那兩人滿臉是血,聽說他們啥也沒說。翠兒不想去辨認他們,半個月也不曾出村。他們在木頭上曬成了肉幹兒,長滿黃色的蛆蟲,他們的肚子爛出腸子的時候,偽軍澆上汽油將他們燒成了黑炭。黑乎乎的人影嚇壞了翠兒,她想起上幫子村兒的打穀場,想起那深埋昔日的仇恨。她隱約感覺這隻是個開始,殘酷的事情還將在這大地上繼續發生。田中的眼在那一刻冒出凶狠,金牙兵的眼從那天開始變得蠟黃,唯獨那個漢奸劉沒事兒人一樣,整天甩著袖子腆著肚子,樂嗬嗬地竄來竄去。袁白先生說鬼就是鬼,裝成人也還是鬼。翠兒那天為老先生煮了一碗年糕送去,老漢狼吞虎咽吃了,抹著嘴,擦著腦門的汗問翠兒:玉米地裏那些惡人你認識嗎?

翠兒不知老頭是怎麼看出來的,忙說不認得,囁嚅片刻又說也沒敢去認。袁白先生點了點頭,說他們還會來的,下一次八成是換個樣子。鱉怪抱著有盼蹲在屋角,說他們幹啥不禍害郭石頭,而要禍害他老婆?郭石頭是漢奸,他老婆又不是。袁白先生歎了口氣,說就連郭石頭,其實也算不得漢奸,被逼著幹這麼個營生。鬼子炮樓上機槍架著,總要有人做,不做就禍不旋踵,家破人亡。老漢我清高自保,是不怕死的一套,但對這家這村這國,又有何益?名節害死人,主義下人頭滿地,可百姓卻要吃飯,卻要生養。

翠兒聽得懵懂,見鱉怪抱著有盼出去了,就告訴了老漢娘家的事。她說這事的時候平靜如常,穩當得連自己都害怕。袁白先生卻不意外,說早就聽說了,這麼惡的消息哪封得住?大家也都知道了,但都裝作不知道。兩個村兒的鬼子不一樣,這不出奇,河東的豬喜歡吃菜,河西的豬喜歡吃屎,但扔在野外幾年,也都長出獠牙變成吃肉的野豬。咱板子村的人別高興得太早,翠兒,死在樁子上那兩個,未必是玉米地裏的凶手呢?

翠兒心中忐忑,不知李家窯的事有無傳到此地,她便問如今這戰局怎樣。袁白先生搖頭不知,說想來必不會好,否則鬼子會修炮樓?他們是要長待在此了。翠兒又問那老旦他們豈不是都被打死了?袁白先生又搖了搖頭,說他們敗退歸敗退,中國之大,哪那麼容易被消滅。

“老先生,咱村的莊稼是咋回事,長得邪乎呢?”翠兒幫老漢收碗抹桌,換了話題,她後悔問這個問題。

“人太邪乎,天地也就邪乎。東邊大旱,南邊大澇,西邊蝗災,方圓三百裏內怪事咄咄,咱這裏還算好,隻是這莊稼都瘋了魔,像回光返照似的。老漢學問淺陋,還搞不明白這是咋球回事。夜夜問天,無奈天相雜亂,金火倒行逆施,老漢也是看不懂啊。”袁白先生背著手走了幾步。“那個田中一龜,你要當心。”他回過半張臉說。

翠兒嗯了一下,泛起一層冷汗。

回到家中,有根坐在門口啃著小半個饅頭。翠兒說誰讓你開的門?有根往裏一指,是表叔呀。翠兒大驚,見院子裏坐著個矮小的男子,光著腳板,戴著一頂擋不住太陽的破草帽,他一笑下巴就抻出老長,將上半拉都合進去了。

“表妹,你還好吧?”下兜齒李好安站起說。

翠兒臉色慘白,回身掩了門,再插了。做完這事,她猛然覺得多餘,甚至危險,就又拔掉門閂,漏了點兒縫。猶豫了下,她讓有根到屋裏去倒水。“咋是你來了?”翠兒決定坐在碾子旁。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這就應驗了,縱是過去了快兩年,它還是來了。

“俺來最合適。俺是你上幫子村的表哥,叫劉小愣,以後你記住了。”他說。

“他早被燒死了呀?”翠兒驚慌了。她告訴過下兜齒表哥的名字,沒想他竟用上了。

“鬼子哪知道都燒了誰?俺就是個在外逃脫的,你們村也沒人見過俺,不怕。”李好安倒胸有成竹。

“你這是?來幹啥?”翠兒緊張地望向屋裏,她不相信他是一個人。

“就俺一個,妹子你別怕。”李好安掏出一個小煙鍋,慢慢點了,“刀哥死了,現在郭隊長說了算。”

翠兒再一驚,這麼一會兒,嚇了幾次了。

“郭鐵頭成了隊長?”

“嗯,他現在是隊長,幾個月前還跟組織接上頭了,是正式任命的。”李好安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