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戰壕冷入骨髓,很久沒經曆過這樣的冷,隻依稀記得小時候那個冷年,院子裏有兩尺厚的大雪,他爹一開門,那雪就湧進了屋裏,幾乎就上了炕呢。老旦縮著脖子打著顫,兩腿麻得發痛,他想再點一鍋煙,可一想到那根煙嘴的冰冷便作了罷,別剛放進嘴裏就被它粘去一層皮。他喝掉杯裏的水,直勾勾地望著慘兮兮的月亮,心想與其這麼凍著,還不如兩邊天天打著,至少炮火能讓大家暖和一些。
肅殺的戰場被星月照得通亮,老旦聽見風吹麥田的聲響,那定是****又在挖洞了,這麼冷的天,虧他們還能挖得動,一到晚上就吆喝震天,弄得和土行孫似的。他們絲毫不把近在咫尺的****放在眼裏。你打炮他也不管,你要是衝鋒,他們扔下鐵鍬拿起槍就和你幹,反正不退。這挖溝的勁頭比新郎倌還足,飛機炸大炮轟也製不住,偌大個平原被他們挖成了蜘蛛網,沒準有一天醒來,****就能隔著戰壕給你遞煙抽了。
老旦咬牙站起,可以看見****那上下翻飛的小鐵鍁反射出點點光芒。被圍的這些天,****從來沒有停止打擊,就是不衝鋒也會半夜給你幾炮。總之不讓你安生,睡覺也得豎起一隻耳朵。在邊緣的接觸地帶,為一個屁大點兒的村子,他們也會沒完沒了地輪番進攻,雖然死傷慘重,卻一步步把****的防線向後擠壓,就這麼一尺一米地往前拱,直拱得****收縮到雙堆集這塊巴掌大的區域,他們再用戰壕一圈圈圍了,就在那兒沒日沒夜地唱歌了。
昨日,西邊攻來一支奇怪的****,一個個人高馬大,根本不把爛命當回事,背著炸藥一個接一個往上撞。饒是老劉和他的弟兄們打過野人山,也被這幫真正的野人打得撒腿就跑。碉堡裏的弟兄多是狠角色,被圍了也能咬牙悶著幹的,但****這打法讓這堅不可摧的東西成了活棺材。裏麵的弟兄們眼睜睜看著幾個炸藥包在外麵冒起青煙,隻能互相拍拍,嘴裏的煙輪著抽一口,就一起上路了。老旦想到這兒心疼起來,老劉和老白都陣亡了,好兄弟夏千為了救楊北萬也受了重傷,一會要再去看看他。
一陣臭氣攪亂了老旦的思緒,二子正蹲在上風頭拉屎,他蒙著軍大衣,隻露出白花花半個屁股。老旦忙點上一支煙,背過臉去喘氣。因缺乏蔬菜和水,二子嘿呦半天也沒整出什麼貨。壕裏有弟兄開罵,可離開戰壕萬萬不敢。前天左邊那道壕的一個弟兄半夜內急,爬到外邊剛脫下褲子,****的狙擊手就敲掉了他半個腦袋,人和屎已經凍在一起了。
“嘿?國民黨?反動派?灰個皰們?聽得見俄麼?”一個大破鑼嗓子從****那邊喊過來,這奇怪的口音在夜空裏異常清晰,緊接著天上打起一顆照明彈。老旦驚得一個激靈,忙看著二子。這小子係著褲腰帶在那兒罵人:“哪個兔崽子詐屍?把老子的屎嚇回去了。”
“國民黨的灰個皰們,你們別困覺啊,要敢閉眼俄們就過來!過來往你們褲襠裏****上放個手榴彈。”他扯著喉嚨喊,還有一幫人在哄笑。
“喊你娘了個逼呀!有種你過來!俄專打你褲襠裏的****貨!”這邊有戰士回應了,居然也是個山那邊的,口音差不多!
“俄白天又不是沒過來,俄過來的時候你個皰在哪哩?跑得影兒都沒有?明天別讓俄撞見你,讓你死得翹翹的,不過看在老鄉分上,俄就留你個全屍!”****戰士牙尖嘴利,隔這麼老遠老旦都能感到他那張輕蔑的嘴。聽這話,白天衝鋒的時候有他的份呢。
“你個灰個皰長了幾根兒球?你今天再過來試試?就你媽知道挖溝!有種你把你個豬頭給爺探出來!讓爺看看你長個球相?”這邊的戰士有點急了。
“老鄉你個皰哪裏的?”****戰士的口氣變了。
“你管球爺哪兒的呢?反正離你個灰個皰肯定不遠!”這邊的戰士有點不屑。
“過俄們這邊來吧!這邊咱們老鄉多,好多就是你們那邊過來的。爺們家那邊已經解放了,給國民黨扛槍賣命,你還圖個球啊?你們的一個師都到爺們這邊來了,你個愣球還不知道哩!”****戰士得意地說。
這真讓老旦心驚肉跳,110師莫非整個兒投降改姓了“共”?龜孫兒的,還要害得後麵兩個師的弟兄送命!黃司令也真是個愣球,怎麼派了這麼個師打頭陣?難怪整一個滿員的110師連個鬼影都不見,原來都換成了****的服裝。莫非打援的部隊就是他們?真是亂了套,這是他娘的咋回事?老旦站起身來找著擲彈手,不能讓這個****再嚷嚷了。三個擲彈手聽得愣神,領了老旦的命令,剛往槍上放了槍榴彈,卻聽到那****唱了起來。
妹妹你莫掛記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