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團長說了,你再頂兩天?”王立疆幾乎咬著牙說。
“這麼打,俺?頂不住。”老旦說的是實話,“城外堡壘沒了,機槍陣地毀了,戰壕幾乎平了,鬼子有裝甲車,我們的手榴彈不管用,炮兵也不支援?要是不往城裏放,頂不住。”
“放進來怎麼打?”王立疆問。
“俺的匪兵打陣地戰沒優勢,打爛戰能鑽能砍,個個都是好手。”老旦對此頗有信心。
王立疆站起身來,走來走去,一張黑臉像在冒油。
“放!”他猛地回頭說。
戰役初始,遠途而至的鬼子顯然沒把常德城裏這支守軍放在眼裏,經過外圍一個多月的戰鬥,日軍摧枯拉朽般幹掉了近五萬****部隊。****整個連、整個營,甚至整個旅被全殲或者俘虜,還打死了兩個少將師長。鬼子們自然驕傲,覺得像長高了一截,長沙城的挫敗忘到北海道,常德地圖像一個可口的中國粽子,剝去它的皮咬上一口,美美地吞到肚裏,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打掉常德,這次戰役便可告勝。它又是楔入****防線的一柄尖刀,時刻能威脅國民政府的最終腹地,並將他們逼離和東南亞盟軍的聯係。眼看著這座兩千年的古城就要成為皇軍的戰利品,第13軍團的將士們怎不神氣活現,士氣高漲。
日軍116師團第一支部隊喝著清酒,哼著家鄉的小調,掛著生紅薯和手榴彈,悠閑地欣賞著塗家湖兩邊的景色,他們大大咧咧地跳下衝鋒舟,朝湖裏撒完最後一泡尿,威武地衝向常德城,不曾想到這枚粽子竟如此之硬,崩得滿口牙都碎了。
德山既占,常德城已成圍城之勢,****是內無糧草,外無援兵,雨點似的炮彈一個個拔掉了城裏的防禦工事,空軍更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可就在這猛烈的炮火之下,這個57師依然頑強戰鬥,非但一步不撤,而且動不動就和衝上陣地的皇軍同歸於盡!好容易清掉了外圍陣地突入城中--尤其是這個東門,堅守的國軍士兵猶如鬼魅,他們戴著可怕的麵具,在街角細巷裏射來要命的子彈,從廚房和大樹上砍下鋒利的彎刀。還有弓箭、狙擊手和燃燒瓶,這些無聲無息的東西更令人恐懼。皇軍好容易打下一棟樓房,還沒坐下喝口水,窗戶裏就扔進躲不開的手榴彈,一群鬼吊著繩子跳進來,戴著血紅的麵具。這些鬼兵嗷嗷叫著滾著,放了手槍還用刀砍,他們砍去皇軍戰士的腿腳,剖開肚子,斬去頭顱,用尖細的匕首挖去皇軍戰士的雙眼。他們還裝死,幾個人血呼啦躺在那兒不動,皇軍一個小隊剛過去,他們馬上活了,手槍彈無虛發,打的都是腦袋,等增援的小隊趕到,他們便沒了影。
這打法讓日軍極不適應,兩天下來寸土未得,雖然進了門,卻上不了炕,出還出不去。威武的裝甲車卡在小巷裏,對捆了炸藥包跑來的蒙麵毛驢毫無辦法。日軍一直賴以自豪的就是皇軍士氣,卻在這窮街陋巷蕩然無存。還有一些不戴麵具的綁著十幾顆手榴彈的衝來,把冒著煙的手榴彈往日軍的頭上敲。日軍戰士不懂逃跑,看著這可怕的敵人,隻期望他們是來嚇唬人的。於是,他們常在一起炸得四分五裂。沒多久,這不要命的鬼子一想到前麵更不要命的中國兵,想到那些殺人如麻的麵具鬼兵,終於變得心驚膽戰了。
東門打得有聲有色,柴意新團長非常高興,但也立刻抽走了協防在鬼兵連旁邊的2連,東門北側的城垣已被鬼子炸平了,必須加大防守力度。鬼兵連的事連師部餘師長都聽說了,給團部去了嘉獎令。王立疆來到他的指揮所了解情況,得知雖然將日軍鎖在城垣內一帶,但代價依然巨大,戰鬥減員已達三分之二,最有戰鬥力的匪兵已經犧牲過半。
“鬼子知道吃了虧,把大炮推上來了,藏在房裏,牆上挖個洞直瞄咱們,飛機開始扔燃燒彈,弟兄們房子裏再待不住?迫擊炮打光了,彈藥和燃燒瓶也不夠了。”老旦指著幾個防守地點說,“匪兵再好使,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打得很好,很不容易了。”王立疆遞給他一支煙,“各個門都要援軍,不能死等了,我要出城去找他們,第10軍就要到了?”
“太危險吧?”老旦驚訝道。
“沒辦法,常德打成這樣,不找他們,他們都不知從哪兒進來,走錯了道又被鬼子算計了。援軍再不到,防線一旦崩潰,再給他們來個口袋,反倒成了自投羅網。”王立疆將煙盒捏成一個小球,仍在捏著,掐著,“全師陣亡過半,西門的鬼子已經衝進了十條街,170團的弟兄們天天都在肉搏。”
老旦想問一問能否撤退,見他眉頭緊鎖,咽回去了。
“讓大家再堅守一個晚上!有什麼困難?”王立疆問老旦和玉茗。
“炮兵哪?炮兵為什麼不開炮?”陳玉茗一隻耳朵流了血。
“全師還剩八門重炮,四門115毫米榴彈炮和四門76毫米野炮,可是炮彈不多了,隻能在最緊要的關頭用!”王立疆悶悶地說。
“那就再多給點手榴彈和子彈,汽油也要,隻要有,就能擋住一天!”玉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