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八千虎賁男兒血(3)(3 / 3)

陳玉茗帶人攔住鬼子,打起一場遭遇戰。鬼子追來一群狠的,也是端著機槍往前衝,黑燈瞎火衝得快,眨眼就到了眼前,肉搏頓時開始。老旦沒帶刀,手槍子彈也打光了,抓起一根大木棍子揮起來,剛打暈了一個鬼子,旁邊刀光一閃,老旦本能側身,帽簷兒和一撮頭發噌地沒了。他嚇得踉蹌,腳下踩了屍體,仰麵就倒了。一顆照明彈升上半空,老旦清楚地看到那個要一刀劈死自己的鬼子,那是他化成灰也認得出的一張臉。

“服部?是你?”老旦吐口而出,驚訝蓋過了恐懼,像嘴裏長出疼痛的獠牙,體內發現顆未取走的子彈。

“你?”服部大雄也頗覺驚訝,那刀在半空停了半秒,卻仍是劈將下來。老旦被兩個屍體卡住,動不得,攔不得,心裏死灰翻騰,這就是命,終歸死在鬥方山這個狡猾的鬼子手裏。

旁邊掄來個奇怪的東西,打開了服部大雄的刀,那是梁七的鐵弓,他揮著鐵弓逼退了服部,回頭大喊:“旦哥快走,鬼子追上來了。”梁七兩步逼退了服部,眨眼陷入了鬼子的包圍。老旦從地上撿了把刀,爬起來要追過去,早被二子一把抓住。

“不能,太多了,鬼子太多了。”二子死命拽著他跑,不知哪一方的炮彈飛來,在雙方肉搏的陣地上炸開。老旦踉蹌跑向城門,後腦飛過顆顆子彈,他回頭看去,城外已隱在黑暗之中,淒厲的拚殺聲沒了動靜,隻有亮閃的子彈飛來,但再沒一個人回來。

朱銅頭送來了一大鍋冬筍臘肉,仍是熱乎乎的,他默默盛給大家,眾人沒聲息地吃下去。粱七脖子被子彈穿了,吃到嘴裏卻不能咽,再努力了一會,卻死了,朱銅頭便哭起來。

“梁七兄弟,怎就你吃不到呦?”朱銅頭抱著頭蹲下了。老旦等人也哭,老旦先擦了淚,拍了拍朱銅頭說:“別哭啦,菜涼了,去分給戰壕裏的弟兄們。”

朱銅頭點頭去了,他擦去了淚,走了沒幾步,老旦就聽見他故作豪爽的聲音:“弟兄們,肉來啦,小子們饞死了吧?”

“走,咱倆去看看麻子妹。”老旦對二子說。二子歎了口氣,說要劈死你的那個鬼子你認得?老旦說就是剁成肉醬也認得,就是他在鬥方山截住的咱們。

老旦等人帶著幾麻袋藥和急救包到了醫務所,卻發現它已經化為灰燼,周圍血肉狼藉,一個屍體堆在那兒燒著。二子揪起一個隻剩半截的守衛傷兵,他說鬼子半小時前鑽過來一支連隊,連傷兵帶醫生都殺了,都燒了。二子瞪著眼問他高醫生呢?傷兵搖了搖頭,吐了口血死去了。

老旦看著已成灰燼的醫務所和那一大團燒焦的屍炭,除了悲傷和後悔,心裏還多一股奇怪的滋味。同一時刻,梁七和麻子妹先後離去,這是宿命,還是巧合?日軍是來報複,還是也有同樣的想法?老旦為這結果無邊地恐懼著,怕得眼淚都流不出。二子呆呆站在一旁,一個勁說:“我就說讓她別來,我就說讓她別來,咱怎麼和麻子團長交代啊?”

鬼子全線停火。這不是什麼好事!老旦心不在焉開了團參謀會,說了部隊的傷亡情況,便走回自己的新指揮所。它是個隱秘的磨房,昨天的指揮所已成瓦礫,挨著的兩米多高的古城牆墩子打沒了,大薛待過的塔樓炸飛了,戰士們隻能臥在曲溜拐彎的戰壕裏,平趴或躺。早在一個月前,這防禦陣地還是溝壑縱橫,快速運兵道還做了偽裝,可這才幾天,炸彈已將它們全部抹去,就像抹去那些鮮活的生命一樣。

新架設起來的電話通了,電話那邊傳來歡快的笑聲,戰士們在那邊低聲喊叫著,感謝朱銅頭的冬筍臘肉,還逼著他明天做一大鍋牛肉湯。老旦略感安慰,編了一段團部來的問候傳給他們。他突然想起王立疆去找援軍一天半了,不知能否鑽過那麼密集的鬼子防線。

桌上點著一根細小的蠟燭,連油都流不下的那種,它隻能照亮他交錯的雙手。他看見它們緊張地插來插去,看見那半截小拇指瑟瑟發抖。他突然感到萬分的孤獨,覺得自己的生命就像這根蠟燭一樣,輕飄得毫無希望,一陣風或一滴雨就能滅了它。他用雙手捧著那輕微的火苗,感受它微弱的溫暖。鴿子在籠子裏嗚嗚叫著,他拿出一隻又放回去,他不知該和玉蘭說什麼。他抬起頭,這屋子像墳墓一樣安靜,照明彈的光芒從糊得嚴實的窗戶裏漏進來,刺著他腫痛的眼。他閉上眼睛,摸著滾燙的臉,一下子恍惚了。

“翠兒,你們咋樣了呦?”他聽見自己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