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的機槍開火了,子彈高高地飛過去,在他們頭頂飛過,戰士們的各式武器也響了,乒乒乓乓放個不停。那一大群****黑壓壓的,幾百個總是有的,跑得那麼密,卻沒倒下幾個。突如其來的子彈令他們慌得貓腰停下來。王皓精得鬼一樣,登時火冒三丈,老旦大老遠就聽見他舉著槍的怒吼。
“幹什麼你們?我這個把月的唾沫白費了?不想打你們就回去!到那邊兒朝我進攻!老子一個人在這裏守著!”
王皓動了真怒,握槍的手抖個不停,戰士們多是老兵,這麼近哪能這麼臭?明擺著槍口抬高了一寸。老旦被王皓那拉了一尺長的臉嚇出冷汗,再看看已經到了百米左右的****,心裏一聲長歎。他快步走到高處,推開閉眼揪頭發的二子,操起機槍對戰士們大喊道:
“同誌們!咱們已經是黨中央毛主席領導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是縱隊首長們特意關照的立功連。咱們麵前是死心塌地跟隨國民黨反動派的敵人,咱們立功連能參加這場戰鬥,能守在這裏打阻擊,是黨和人民對咱們的信任,也是縱隊首長對咱們的信任!為了新中國!同誌們,聽指導員的話,完成首長交給咱們的任務,殺敵立功啊!”
老旦一邊喊,一邊瞄住了衝在前麵的幾十個士兵,肩膀頂在槍托上,壓低槍口,眼睛一閉,扳機一扣,幾十發子彈平平地散了出去,那一片人割麥子樣躺下了。西邊的幾挺機槍也開了火,十幾挺機槍形成恐怖的封鎖火力,齊刷刷鑽進撲來的人群,雖看不到飛濺的血花,聽不到噗噗的聲音,卻看見它們在人群中隱沒不見,那就是鑽進去了,一顆子彈穿過一個兩個,沒準還能打死第三個,機槍鑽過的傷口嚇死個人,就像從裏麵爆開一樣,老旦可嚐過那滋味。見機槍全開了火,老旦連長發了狠,戰士們再不猶豫,密集的彈雨傾瀉而出,扇子一樣鋪開,那是蒼蠅都飛不過的羅網。迫擊炮彈炸開,幾輛車打著滾翻了炸了,上麵的人蹦著叫著,有不少壓在裏麵。車上的汽油桶被打燃,猛卷起的大火吞噬了一大片人,火球樣的人發瘋般地號叫。****也開了火,機槍衝鋒槍迫擊炮都來了,戰士們很快看到身邊的戰友被擊倒,那殺人的勁也就上來了。老兵們彈無虛發,他們太了解****怎麼衝鋒了。這一輪齊射幾乎把衝上來的****全部打倒,幾個不要命的衝到陣地前沿,被一串串子彈絞肉機一樣絞碎了。
山溝裏頃刻屍橫遍地,剩下的****卻還沒有投降和後撤的意思,仍然向上猛衝。兩輛坦克挨了好幾個火箭炮,終於被炸掉了,汽油引燃了裏麵的彈藥,爆炸聲震耳欲聾,火光夾帶著人的殘肢碎體從坦克蓋裏噴出來,天女散花一樣落在衝鋒的****身上。
忙中亂衝,毫無章法,雖然拚命,卻不成效果,這支****頃刻間便打殘了,已全無還手之力。老旦指揮有方,敵人不經一打,轉眼之間,下麵就隻剩下幾十個人了,他們圍成一圈不再開槍,躲在一輛爛坦克後麵縮著頭。3排長跑來說,他們看樣子不想打了,中間圍著個受傷的軍官。
老旦放開了機槍把兒,發現兩手針紮般疼,上麵蓋了一層冰。他呐喊著搓去,才知道那是凍在手上的淚水。
“停止射擊!”老旦命令。大家迅速將話傳了下去。王皓從那邊也站起來,對著老旦揮了揮手。
陣地上寂靜下來,隻剩人的哀號。老旦被這聲音拉回武漢和常德,一股酸淚就湧了上來。他忙大聲喊道:“****的弟兄們,放下武器,投降吧!咱不打了……”
這話酸溜溜的,好像鬼子也這樣朝自己喊過。下麵沒人再開槍,過了一會兒,一個聲音遠遠傳來:“多謝貴軍好意!我軍自有建製以來,沒有投降的先例!”
老旦被這話噎住了,打成這個樣子,此人竟還如此平靜?
“你們……敗了,打又打不出去,何必以那個……什麼……卵擊石?”老旦一時心急,這文縐縐的詞兒就忘了。
“我曹子逸戎馬半生,從未起過投降的念頭,如此馬革裹屍,也是我黃埔軍人的歸宿!”對方不為所動,言語雖弱,卻不卑不亢。老旦沒辦法和這樣的人鬥嘴,一時沒了法子。
“曹將軍此言差矣!貴軍當年勢擋日寇三萬勁敵,以孤軍血戰潼關不曾言降,令世人景仰。可此一時彼一時,今天折戟沙場,並非將軍之過。大道通天,正道通達,失道路路不通。國民黨一意孤行,蔣校長獨裁無度,走到今天是早晚的事。”
老旦吃了一驚,這才想起王皓曾是個教書先生,本是個文化人,還去黃埔偷聽過半年,因此稱蔣校長,也算過得去。
“你們麵對的是人民的部隊,是為了中華民族解放而戰鬥的部隊,是為了建立一個沒有壓迫和貧窮的新中國的部隊。將軍的黃埔精神固然令人敬佩,可如今與孫中山先生的遺訓背道而馳,與天下人之和平願望南轅北轍,又如何是軍人所為?大勢已去,再讓你的生死兄弟們戰死沙場,又意義何在?”
王皓侃侃而談,字正腔圓,哪裏像個丘八二杆子指導員?老旦心下佩服,就這番見識,比黃埔出來的楊鐵筠不差呢,且王皓身上更多了一份靈氣,遇山能開,遇水能繞,遇佛能拜,遇賊……賊都要怕三分呢。此人認識雖久,這才見到真章,老旦再不敢小覷這個家夥。